阁楼下的狭窄楼梯又陡又暗,布满灰尘。顾清翰示意两名战士留在楼下警戒,自己则和军医老周,一前一后,屏住呼吸,用最轻缓的动作,一步一步踏上了吱呀作响的木楼梯。每上一级,他的心就跳得更快一分,仿佛要冲破胸膛。那微弱的口哨声已经停了,阁楼里死寂无声,更添了几分不安。
终于到了顶。一扇破旧的木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昏暗的光线和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霉味、汗味和伤口腐烂气息的味道。这味道让顾清翰的心猛地一沉。
他深吸一口气,对老周使了个眼色,然后轻轻推开了门。
阁楼空间低矮狭小,光线昏暗,只有一块破损的天窗透进些许灰白的天光。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蜷缩在门边、手里紧握着一把匕首、满脸惊惧和警惕的小七。当小七看清推门而入的人是谁时,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随即像冰块融化般垮塌下来,变成了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紧接着,大颗大颗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眼眶,顺着脏兮兮的脸颊滚落。他张大了嘴,似乎想喊,却发不出声音,只是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顾清翰的目光越过小七,急切地扫向阁楼深处。在角落里,用几块破木板和稻草勉强搭成的“床”上,躺着一个身影。那个身影盖着一件看不清颜色的破旧棉絮,一动不动,消瘦得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脸颊深深凹陷,脸色是骇人的灰白,嘴唇干裂得毫无血色。唯有那高挺的鼻梁和紧蹙的眉峰,还依稀保留着顾清翰记忆中那个冷硬坚韧的轮廓。
是陆震云!但他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比顾清翰想象中最坏的情况,还要触目惊心!
顾清翰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所有的担忧、所有的恐惧,在这一刻变成了残酷的现实,重重地砸在他面前。
他再也顾不得其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几乎是扑倒在那个简陋的“床”前。膝盖重重磕在冰冷的地板上,他也浑然不觉。他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避开肩膀处被污秽布条包裹的、仍在渗液的伤口,轻轻握住了陆震云露在破棉絮外的一只手。
那只手滚烫得吓人,却又瘦骨嶙峋,冰凉僵硬。强烈的温差刺痛了顾清翰的掌心。
“震云……”顾清翰的声音堵在喉咙里,试了几次,才发出破碎而哽咽的低唤,“震云!是我……清翰……我来了……我来了……”
他一遍遍地重复着,仿佛要将这几个字刻进对方的生命里。他俯下身,凑近那张毫无生气的脸,能感受到他微弱而灼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脸颊。他用自己的额头轻轻贴了贴陆震云滚烫的额头,这个过于亲昵的动作在生死关头显得如此自然,充满了绝望的安抚和失而复得的酸楚。
小七在一旁捂着嘴,压抑着哭声,眼泪不停地流。军医老周迅速放下药箱,蹲下身,开始检查陆震云的伤势,眉头紧紧锁住。
顾清翰紧紧握着那只滚烫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传递过去。他看着陆震云深陷的眼窝和毫无血色的唇,看着他肩膀上那狰狞的伤口,心如刀绞。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遍又一遍、低沉而执着的呼唤:
“震云……坚持住……我来了……这次,我绝不会再让你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