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上海闸北的棚户区阁楼里,煤油灯的火苗被窗缝漏进的风吹得摇曳不定。顾清翰、阿成和大壮围坐在一张破旧的小桌旁,桌上摊着一张手绘的简易地图和几张皱巴巴的纸片。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消息确认了,”阿成的声音压得极低,手指点在地图上几个用红炭笔画圈的位置,“鬼子下个月初开始,重点扫荡苏南这几个县。兵力是两个混成旅团加伪军一个师,分三路推进。重点是清剿太湖周边的水网地带,切断咱们的交通线。”
大壮补充道:“时间很紧,路线也摸清了。主力从苏州出发,一路沿运河,一路走陆路,还有一路用汽艇走太湖。伪军负责外围拉网。”
顾清翰盯着地图,眼神锐利。这份情报非常具体,涉及日军的兵力配置、行动时间和大致路线,对于根据地反“清乡”斗争至关重要。必须立刻送出去,抢在敌人行动之前,才能让我们的队伍有时间准备、转移群众、布置反击。
“常规的交通线,最近风声太紧,”顾清翰抬起头,眉头紧锁,“老周那条线前天刚断,小码头那边也增加了岗哨。派人硬闯,风险太大,很可能人情报两失。”
阿成和大壮都沉默了。他们都清楚,现有的几条秘密交通渠道,在敌人持续高压下,已经变得异常脆弱迟缓。这份情报耽搁一天,前方的同志就可能多流很多血。
阁楼里只剩下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和三人沉重的呼吸声。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意味着机会的流失。
顾清翰的目光缓缓移向角落里那个用油布盖着的、轻易不动用的木箱——里面是那台与香港联系的备用电台。这是他们最后、也是最快的通讯手段,但也是风险最高的。电台信号容易被侦测,一旦被敌人的电讯侦察车盯上,这个藏身点就可能暴露,整个小组将面临灭顶之灾。而且,启用这台电台,也意味着可能将远在香港的陆震云卷入更直接的危险中。
他闭上眼,脑海里迅速闪过根据地可能因情报延误而遭受损失的场景,又闪过陆震云在香港可能面临的牵连。两个沉重的砝码在天平两端摇晃。
几秒钟后,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决然。他看向阿成和大壮,声音低沉而清晰,不容置疑:
“不能再等了。常规渠道来不及,风险也未必小。必须用电台,直接发给香港‘归雁’。”
阿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明白!我去外面警戒!”
大壮立刻起身,熟练地掀开油布,打开木箱,开始检查电台设备和蓄电池的情况。
顾清翰则迅速铺开密码本,拿起铅笔,开始将情报内容加密成电码。每一个字都关乎生死,他的笔尖稳健,额角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这将是一次与死神的赛跑,在敌人可能存在的监听网络下,抢在信号被捕捉定位之前,完成这次至关重要的通讯。
夜色深沉,阁楼里,紧张的准备工作无声地进行着。那台沉默的电台,即将发出可能改变战局、却也可能招致毁灭的电磁波。所有的希望与危险,都系于这稍纵即逝的电波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