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灰蒙蒙的,下着冰冷的细雨。闸北军火库的废墟上,余烟未尽,焦黑的断壁残垣像狰狞的骸骨,指向阴沉的天穹。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硝烟、焦糊味和一种更深沉的死亡气息。池田浩二独自一人,踩着湿滑的瓦砾和扭曲的金属,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废墟中央。他军装笔挺,但脸色灰败,眼神阴鸷得如同这鬼域般的现场。雨水顺着他冰冷的脸颊滑落,与这片废墟融为一体。
几名高级军官和76号的负责人战战兢兢地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大气不敢出。他们看着池田的背影,能感受到一种近乎实质的、即将爆发的毁灭性能量。
池田在一处炸出的深坑边缘停下,坑底积着浑浊的雨水,映出他扭曲的倒影。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这片象征着他奇耻大辱的废墟,然后猛地转向身后的众人,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锋,一字一顿地割开寂静的雨幕:
“诸位都看到了。”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同毒蛇般扫过每一张惶恐的脸。
“这是帝国陆军的耻辱!是上海驻军的奇耻大辱!更是我池田浩二个人的耻辱!”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暴怒:“‘判官’!还有他那些藏在地下的老鼠!他们必须为此付出代价!用他们的血,来洗刷这片废墟!”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雨水从他帽檐上溅开,手指狠狠指向地面,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我,池田浩二,在此立誓!以武士的荣誉担保!三个月内,若不能将‘判官’及其党羽一网打尽,揪出幕后主使,我必在此地,切腹向天皇陛下谢罪!”
“切腹”二字如同惊雷,在废墟上空炸响。所有军官和特务头子都浑身一颤,深深低下头去。他们知道,这不再是普通的军令状,而是赌上了性命和家族荣誉的血誓。
池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布满疯狂的血丝。他转过身,对副官宫本厉声道:“立刻向军部发电!陈述此地惨状,申请最高权限!我需要更多的人手!更先进的侦测设备!封锁上海所有水陆通道,我要让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哈依!”宫本猛地立正,额头冷汗直流。
池田又看向76号的负责人,语气阴寒:“从今天起,实行连坐保甲制度!一人可疑,全楼连坐!一户藏匪,全里遭殃!审讯手段,不必再有任何顾忌!撬不开的嘴,就打断他们的骨头!杀一儆百,直到有人开口为止!”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怒和杀意都吸入肺中,化作行动的力量。“动用所有眼线,悬赏翻倍!无论是谁,提供‘判官’线索者,重金奖赏!包庇隐瞒者,格杀勿论!”
命令一道道下达,如同死亡的判决书,迅速传遍上海的日伪机器。更多的日军部队开进市区,装甲车在主要街道巡逻。76号的特务们获得了更大的权力,他们可以随意闯入民宅,以“可疑”为名肆意抓人,刑讯室里日夜传出凄厉的惨叫。连坐法让整个城市笼罩在白色恐怖之中,邻里之间噤若寒蝉,生怕被无故牵连。
池田站在废墟的雨中,像一尊冰冷的复仇雕像。他用最极端的方式,将自己和“判官”逼上了不死不休的绝路。一场动用一切资源、不择手段、势必更加血腥和残酷的镇压风暴,已然在这凄风苦雨中酝酿成型,即将以更狂暴的姿态,席卷这座伤痕累累的城市。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