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几缕微弱的曦光透过糊着素纸的窗棂,斜斜地洒进里屋,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陆沉只觉得脑袋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浸水的棉花,昏沉胀痛得厉害。
他费力地睁开酸涩的眼皮,眼前景物模糊晃动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清晰。
喉咙里火烧火燎,干得厉害。
昨晚在董霸家喝得实在太多了,那烈酒后劲十足。
若非他如今气血旺盛远超常人,强撑着走回家里,恐怕真得醉倒街头,闹出笑话来。
“嘶……下次打死也不能这么喝了!”
陆沉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从床上爬起来。
抓起茶壶吗,仰头对着壶嘴就“咕咚咕咚”猛灌起来。
冰凉的茶水入喉,稍稍压下了那股灼烧感,混沌的脑子也似乎清明了些许。
放下空壶,他下意识地看向昨晚放剑的桌子,心里嘀咕着:“董大哥送的百锻宝剑,总不能当根烧火棍抡吧?是不是该寻个机会,学两手正经剑术?”
坐了片刻,等那股强烈的眩晕感稍稍退去,陆沉打算洗漱一番,再站桩练功,用气血驱散这恼人的酒意。
冲个凉水澡清醒清醒,万事俱备,明日便可动身进山了!
“对了,剑呢?”
陆沉撑着桌子站起来,目光在屋内扫视。
昨晚他明明记得把那宝剑放在了桌上,和那柄生锈铁剑放在一起。
可我剑呢?
我那么大一把百锻而成的三尺宝剑呢?
跑哪里去了?
自己长腿跑了不成?
陆沉眉头一皱,以为自己眼花,用力眨了眨眼。
桌上除了茶壶茶杯,只有那柄静静躺着的生锈铁剑,哪里还有百锻宝剑的影子?
他心头一紧,立刻在屋子里翻找起来。
床底、柜子、墙角,所有可能放东西的地方都找了个遍。
没有!
那个价值不菲的百锻宝剑,就如同水汽蒸发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沉站在屋子中央,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回忆着昨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后院是他的私人居所,平常没人过来,张大娘和王大娘晚上也不怎么留在宅子里过夜,更不可能放着现成的银钱不拿,去偷一口难以销赃、极易暴露的百锻宝剑!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惊疑,眉心微蹙,那缕闭合的天眼倏然开启!
天眼扫过屋内每一个角落,依旧看不出那口宝剑的任何踪迹,它仿佛真的凭空蒸发了!
“真是活见鬼了……”
陆沉喃喃自语,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桌上仅剩的那柄锈剑。
“咦?!”
他的视线顿了一顿。
那柄生锈铁剑,似乎有些不对劲!
原本覆盖剑身、层层叠叠的暗红锈迹,此刻竟淡薄了许多!
整个剑身看起来都要比之前来的更亮了一些。
他一步上前,五指攥住了那锈剑的剑柄!
入手的感觉的确显得与往日有了一些不同之处。
过去这柄剑握在手里,沉重异常,仿佛一块实心的顽铁,毫无灵性可言。
而此刻,虽然依旧有分量,却不再那般死沉滞涩,反而多了一丝轻盈和灵蕴?
仿佛有什么蕴藏在剑身之中的灵性正在苏醒!
陆沉死死盯着剑身上明显变淡的锈迹和那抹幽光,他不由自主的喃喃开口询问道:
“难不成……那口百锻宝剑,是被你偷吃了?!”
这本是震惊下的荒谬之语,陆沉根本没指望得到回应。
然而。
就在他话音落下之后!
被他紧握在手中的生锈铁剑,剑身竟毫无征兆地发出颤鸣,“嗡”了一声!
那声音短促、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金属颤鸣,仿佛沉睡的灵性打了一个满足的饱嗝,像是在说:再多来点!
“那可是百锻的宝兵啊!”
陆沉死死攥着吃饱喝足的锈剑,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面容都因心痛和荒谬而微微扭曲起来。
这口锈剑,竟真把那价值数百两雪花银,削铁如泥的百锻宝剑,当成了零嘴儿给吞了!
大几百两银子,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打了水漂!
“这些银子,够我在西市老张头那儿,吃水盆羊肉吃到吐,吃到下辈子都腻味了啊!”
陆沉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这锈剑掼在地上踩几脚,可到头来,却还是拿它没有半点办法。
吞都已经吞了,还能让他吐出来不成?
他长叹一声,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认命般地将锈剑举到眼前,对着那依旧斑驳但明显“鲜活”了几分的剑身,叹气道:
“没了那口宝剑,只能将就着用你了。”
话音未落,手中的锈剑竟又极其轻微地“嗡!”了一声!
那颤鸣短促而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在嗤笑陆沉的不识货,那劳什子百锻兵算什么?我比它强多了!
“嗬!还抖上了?”
陆沉被它这反应气笑了,故意用指节敲了敲剑身,发出沉闷的响声。
“净搁这吹牛!人家百锻兵削铁如泥,锋芒毕露,寒光闪闪,您呢?就是一身铁锈疙瘩,跟灶膛里扒拉出来的烧火棍似的。”
他这是激将法,想看看这活过来的剑还有什么神异。
陆沉可没看轻过生锈铁剑,毕竟当时梦中斩过老狐妖,应该是有着常人所不知的神蕴。
可惜,生锈铁剑似乎看穿了他的小心思,根本不上当。
剑身瞬间沉寂下去,纹丝不动,连那点微弱的幽光都收敛了,再次变的好像一根烧火棍的模样。
“哼!”陆沉对着这油盐不进的锈剑呲牙咧嘴地威胁道,“下次再敢偷吃我的宝贝,我就真拿你去捅灶台,天天烧火去!”
他愤愤地将锈剑放了回去,自行洗漱去了。
休整半日,打坐调息,将宿醉的残余和那股子肉疼的烦躁劲儿彻底压了下去。
待到翌日拂晓,天色刚刚泛起蟹壳青,晨雾尚未散尽。
陆沉已全副武装,精神抖擞地站在了宅院门口。
他手持那根沉甸甸、隐隐有光泽流转的雷击桃木行山杖,杖头系着色泽暗黄的“保魂铃”,随着脚步轻移,发出细微而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背后是硕大的藤编大竹篓,里面分门别类装着“百里香”、“千尺雪”等救命奇物,以及干粮清水。
那柄刚刚吞了百锻宝剑的生锈铁剑,稳稳地斜插在竹篓一侧,剑柄微露。
深吸一口带着草木清冷的晨间空气,陆沉目光如电,投向远方那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如同沉睡巨兽般的连绵山脉。
他紧了紧背后的竹篓,握紧了手中的行山杖,一步踏出,身影坚定地融入朦胧的晨曦之中。
再次踏入了那片充满机遇与凶险的莽莽山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