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在下。”
陆沉闻声转身,不卑不亢地拱手应道。
他心中确实有些意外,自己的名声竟然已经传到了六扇门?
连竺无双这样一看就地位非凡、实力超群的女捕头都知晓了?
“你且留下。”
竺无双扬着小巧的下巴,用一种近乎命令的口吻说道,语气干脆利落。
旁人若是只看着她的眉眼,便会觉得,竺无双此人生的高傲,这般行事态度也看起来更多几分上官发令的意味。
可此时她心里却正暗自嘀咕。
这小子年纪都还没满十八,但你生得这般高是作甚?害得本姑娘跟他说话还得仰着脖子看他!
陆沉闻言,并未立刻答应,而是先下意识地望了一眼端坐一旁的县令周云。
尽管周云此刻话语权似乎不大,但毕竟是他名义上的顶头上司,该有的尊重和请示流程必不可少,这种为人处世的分寸陆沉自然明白。
周云何等精明,立刻领会了陆沉的眼神,当下便顺势开口,正好借坡下驴,语气温和,对陆沉也是极为满意:“陆都头,既然竺捕头让你留下,必然是有要事相商。你须得好好配合,听从两位捕头调遣,不得有误。”
他这位安宁县的“百里侯”,此刻心里跟明镜似的。
巡山司、六扇门的大佛一尊接一尊驾临,他这县尊的“含权量”早已急剧缩水,能顺水推舟、落个人情自然是上策。
“卑职遵命。”
陆沉这才再次拱手,沉声应下。
这一幕落在尚未离去的赵无忌眼中,却让他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犯起了嘀咕。
六扇门特意点名让陆沉留下作甚?
他不过一个刚刚堪堪步入气关的都头,虽然在本届武举中表现抢眼,但按理说还入不了六扇门总部的法眼……
难道说……六扇门这是想跟我的巡山司抢人?
赵无忌眼神微微一凝,越想越觉得只有这个可能!
人才,无论放到哪里都是稀缺资源,都吃得开!
陆沉如今本事或许还算不上顶尖,左右不了大局,但他胜在年轻潜力巨大,根骨绝佳,值得大力栽培。
这样一个好苗子,六扇门看到了,动心思挖墙脚,太正常不过了!
“如果六扇门真的看上陆沉,我倒是要头疼了……”
赵无忌心中暗自思忖,面色不变地负手离去,心底却已波澜起伏。
他原本有意将陆沉培养成自己在巡山司中的得力亲信,便于日后彻底掌控这个新衙门。
他名义上是掌司,但若手下没有几个真正听命于自己、能干事的心腹,很容易就被下面盘根错节的关系或者上面空降的人物给架空了。
许多寒门出身的官员,最终难以施展抱负,便是吃亏在“底蕴不足,无人可用”这八个字上,最后往往还是需要仰仗地方豪强或世家高门的支持。
待到闲杂人等都已退去,院中只剩下燕六、竺无双以及陆沉三人时。
陆沉主动上前一步,态度恭敬却不失气度地说道:“两位捕头若有吩咐,陆某必定尽心尽力,绝无推辞。”
这话说得漂亮,算是一句很正确的场面话。
然而,对于他的表态,竺无双只是用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瞥了他一眼,并未立刻接话。
反而将目光投向了身边的燕六,那双明亮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六叔,我此次前来,除去玄兵,还带来了另一样东西,可助我们此次擒拿真空余孽,锁定胜局。”
燕六浓密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他见竺无双特意留下陆沉,便心知自己这个侄女肯定还有重要情报未曾透露。
他沉声问道:“何意?这其中可还有什么关窍?”
竺无双深吸一口气,脸色更显凝重道:“茶马道收到密报后,层层上递,小国公对此事极为重视。”
“他取来了当年那位平定真空教之乱的钦天监行走留下的一件信物,并言道,那位行走早已掐算到,真空教气数未尽,十余年后必会卷土重来,死灰复燃!”
“什么?!”此言一出,不止燕六大吃一惊,连一旁静听的陆沉都怔住了。
掐算十年之后的变化?
这简直是未卜先知,近乎传说中的神仙手段了!
竺无双继续解释道:“据说钦天监内有一件镇司玄兵,名为‘经天仪’,有推演天机、掐算因果之莫测威能。”
“小国公言道,当年真空教主伏诛,其体内那枚诡异的‘道果’遁去无踪后,钦天监便动用此宝进行了推演。”
“结果料定岭南道气运牵连,未来还有一场大乱,故而那位行走在离去前,特地留下一个锦囊,交待国公爷,需等到再次听闻真空教消息时,方可打开。”
她越说越是玄乎,让陆沉不禁对那远在京城、神秘莫测的钦天监生出了无限好奇。
那里面的人物,行事风格简直如同传说中的神仙中人,布局深远,凡人难测。
“你把那锦囊带来了?里面说了什么?”
燕六急忙追问,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若真有钦天监十年前的批示,那无疑是指引方向的无价之宝!
“方才人多口杂,我不便细说。”
竺无双说着,目光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旁边的陆沉,显然留下他并非无意之举。
她从贴身软甲内取出了一个色泽陈旧、却用特殊丝线密封的锦囊。
锦囊先前显然是已经被人拆开,如今封口只是折叠了起来。
燕六接过锦囊,从里面取出一张略显发黄的纸条。
上面留下的竟然只是一个八字批语。
燕六眉头微微一凝,仔细看了两遍,只见上面用苍劲古朴的笔迹写着八个大字:
见陆而死,逢水而生!
“这……这算什么意思?!钦天监就爱搞这些云山雾罩、故弄玄虚的玩意儿!”
燕六瞪着眼睛反复看了几遍,只觉得一头雾水,不由得有些恼怒地低吼一声:“真是欺负我们这些粗人打不来机锋!”
“六叔息怒。”
竺无双无奈叹气:“没办法,天机不可尽泄,这是钦天监的铁律。”
“据说泄露过多,容易引动因果反噬,给自己招来灾劫。能给出这八字提示,已属难得。”
她沉吟片刻,目光再次落到静立一旁的陆沉身上,猜测道:“这‘见陆而死’……六叔,您说会不会就应在此地,应在此人身上?陆……莫非正是指陆都头?毕竟,最先发现怜生教并上报此事的,正是他。”
燕六闻言,眉头皱得更紧,如同两道拧在一起的墨蚕。
他上下下下、仔仔细细地重新打量起陆沉,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剖析一遍。
难道钦天监的意思是,要借这小子之手去对付怜生教?
“或许……真的可以一试。”
竺无双越说越是觉得有可能:“连云寨声势虽大,但很可能只是真空余孽推出来吸引注意力的明面幌子。”
“即便我们调集大军将其捣毁,若找不到真正的怜生教核心老巢,剿灭其首脑,他们依旧可以换一个地方,换一个名头,再次死灰复燃。”
竺无双紧紧望向陆沉,眼中升起一丝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