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迷迷糊糊之间,只觉神魂摇曳。
仿佛被一根无形的冰冷钩索牵动,要将他从温暖的躯壳中强行拖拽出去。
这种魂魄不稳、几欲离体的诡异体验,他并非第一次经历。
昔日薛超串通那成了精的老狐,以邪术暗算于他,便曾有类似感受。
万幸他曾服食过甘露宝药,三魂七魄受其滋养,早已凝聚如一,圆融稳固。
宛若一个抱守元气的婴儿,等闲难以撼动。
此刻,那莫名的勾魂之力再次袭来,虽引得魂魄一阵剧烈颤动,却终究未能真正将其剥离。
陆沉的意识逐渐自混沌中苏醒,却如同陷入梦魇。
身体沉重无法动弹,分明感知到周遭一切,眼皮却似有千钧重,难以睁开。
正似那民间俗称的“鬼压床”一般。
陆沉那瞬间就反应过来,这种事情绝对不对劲!
加上现如今他还正处在对连云寨的围剿之中,但凡出现一点不对劲的苗头,都必定是节外生枝了。
“又是何人动用邪法害我?”
他心念电转,立刻联想到盘踞于连云寨背后的怜生教。
“隔着如此距离,竟能直接勾动我之魂魄?”
“这是何等匪夷所思的手段!”
相较于上次老狐的术法,此次感受到的牵引之力更为凶悍霸道。
且这股牵引之力更伴随着一股深入骨髓、冻结气血的浓浓寒意。
显然施术者修为远非那狐精可比!
另一边,幽深洞穴之内。
黑袍道人眉头紧锁,面上首次露出一丝惊疑之色。
“此子的命数根基,竟厚重至此?我借法勾魂,竟徒劳无功!”
他所觊觎,并试图接引的那枚道果,本源属“阴司”权柄,故能行使诸多干涉生死、勾魂夺魄的神异。
寻常人物,只需被他知晓名姓相貌,便可隔空勾来魂魄,生死尽在掌握!
然此法亦非万能。
世间总有命数非凡、根基厚重之人,难以轻易拿捏。
譬如那些身负国运、紫气护体的帝王将相,自有龙虎气运相随,万邪不侵。
除非他能真正接引道果,炼成那卷传说中的“生死簿”,方有可能撼动其命数。
又或是那些上应天星,秉承一方气运而生的英杰天骄。
其魂魄冥冥之中与天地气数相合,亦重若山岳,绝非单凭一个名姓就能随意拘来。
“区区一个安宁县的小小都头,怎会具备这等‘龙虎之命’?!”
惊疑过后,黑袍道人不怒反喜,眼中贪婪与探究之意大盛。
越是如此,越证明此子乃是万中无一的绝佳“大药”!
“便让你见识一下,何为真正的‘阴司’手段!”
他当即凝神静气,口中念念有词,诵出一段极为古老晦涩的咒文。
周身笼罩的浓密灰雾随之剧烈翻涌。
聚散之间,竟凝化成两道魁梧狰狞,散发着浓郁阴煞之气的漆黑身影!
一者顶硕大牛头,一者生狰狞马面,手持锁链铁牌,宛如从九幽之下踏出的勾魂使者!
“遵法旨,速去山下军营,将那陆沉魂魄拘来见我!”
黑袍道人戟指喝令。
“喏!”
牛头马面躬身唱喏,声如闷雷。
随即身影一晃,化作两道阴风,瞬间穿透厚重山岩,直奔山下灯火阑珊之处而去!
……
“陆兄弟,可曾睡下?”
帐外传来烧身馆宋彪压低的嗓音,带着几分肃然:“燕捕头有急事,请你过去一趟……”
他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四周原本清凉的夜气骤然变得刺骨阴寒,仿佛一瞬间从初秋跌入数九寒冬!
浓郁得化不开的灰白色雾气如同决堤的潮水,毫无征兆地从地面翻涌而起。
迅速吞噬了周围的火光与景物,将整个营帐区域淹没在一片诡异的朦胧之中。
宋彪浑身一个激灵,如坠冰窟,汗毛倒竖!
他行走江湖多年,经验老道,立刻察觉这绝非自然起雾,而是有邪祟作祟!
“何方妖人,在此装神弄鬼!”
宋彪厉声喝道,不敢怠慢。
他当即沉腰立马,全力运转体内气血!
蓬勃的热力自他周身毛孔散发开来,如同一个小火炉,试图驱散逼近的寒雾。
然而,下一刻,他的怒吼卡在了喉咙里。
双眼因极致的惊骇而瞪得滚圆!
只见那翻滚的浓雾之中,两道巍峨恐怖、高达丈许的黑影缓缓凝聚,浮现!
其中一个顶着狰狞的牛头,手持一柄缠绕着黑气的冰冷钢叉。
一个生着扭曲的马面,手臂上缠绕着哗啦作响的沉重锁链!
它们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阴煞死气,宛如从九幽地狱爬出的勾魂使者!
“哞——!”
那牛头鬼影发出一声非人的低沉嘶吼。
根本不给宋彪任何反应的时间,迈开沉重的步伐,手持那柄散发着不祥寒光的钢叉,如同一辆失控的战车般猛冲而来,照着他的心口便狠狠刺下!
其速度之快,远超宋彪想象!
“呃啊——!”
宋彪只觉一股彻骨的阴寒瞬间穿透了他气血布下的防御,直侵五脏六腑!
他惨叫一声,眼前一黑,意识仿佛被彻底冻结,整个人僵在原地,如同被梦魇死死扼住,动弹不得!
但他那声充满惊骇的惨叫,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刺耳,瞬间惊动了不远处的燕六与竺无双!
“好重的阴煞气!”
两道身影几乎同时飞掠而至。
竺无双目光如电,一扫那浓雾中显化的牛头马面,俏脸顿时寒霜密布,瞬间明悟:“是阴神作法!”
“怜生教的妖人,果然就藏在山上!”
“他们竟已能窃取阴司权柄,显化鬼差投影!”
她看出这并非实体,而是以邪法凝聚阴煞气息、借得一丝“道果”权能所化的邪门手段,专伤魂魄!
情况危急,不容迟疑!
只见这位六扇门的女捕头毫不犹豫,银牙咬破舌尖,逼出一股蕴含充沛阳刚气血的殷红精血。
“破邪!”
她屈指一弹,那滴滚烫的精血如同赤红色的流星,激射而出,精准地打在牛头虚影的胸膛之上!
嗤——!
仿佛烧红的烙铁烫入了冰水之中,一阵剧烈刺耳的“滋滋”声响骤然爆开!
那至阳至刚的精血与至阴至邪的鬼影猛烈冲突,爆发出阵阵青烟!
牛头发出一声痛苦的无声嘶嚎。
它那原本凝实恐怖的身影,以被击中的地方为中心,迅速变得模糊、透明。
仿佛一幅被水浸湿的墨画,颜色飞快褪去,整个形体都明显黯淡单薄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