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玄的耳后还残留着一丝黏腻感，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连风都带着湿漉漉的错觉。他抬手摸了摸脸颊，确认那层平次的脸皮还在，没在灵汐的星砂斗篷里突然融化成一团抽象派艺术。
“你这易容术，”他低声嘀咕，“比拼多多砍价还容易崩。”
灵汐飘在他肩头，布偶“小树”被她倒挂在手里晃荡：“你刚才差点把平次演成‘被家族诅咒的忧郁贵公子’，建议下次加个雨中独白环节。”
“闭嘴。”星玄迈步走进祠堂，脚底踩过门槛时，袖口不经意扫过供桌。灵泉能量微震，顺着指尖渗入木纹，压下体内那股蠢蠢欲动的赛亚人躁动——刚才在海边的逻辑悖论差点让他当场表演“人格分裂真人秀”，再闹一次，怕是要被系统记过。
君惠正跪在供桌前整理旧物，听见脚步声抬头，目光在他脸上停了两秒，又垂下去。
“你今天……走路比昨天顺眼点。”她语气平淡，却让星玄心里一紧。
“那当然，”他咧嘴，操着关西腔，“我可是专门练过‘平次式甩头杀’，不然怎么镇得住和叶那女人。”
君惠没笑，只是指尖无意识地掐了下衣角。
星玄假装没看见，蹲下身检查供桌下的地砖。缝隙里有细微的划痕，像是长期摩擦形成，位置正好对着供桌中央那尊假人鱼像的底座。他记得灵汐说过，幽魂低语里提过“每月初一跪到天明”。
“听说你们家女性，”他随口抛出问题，“三十岁后皮肤会像褪色的人鱼鳞？”
话音落下的瞬间，君惠的呼吸顿了一下。
她缓缓撩起左袖，露出小臂。苍白的皮肤下，一团蓝光如水母般游动，缓缓起伏，像是有生命在皮下呼吸。
“从十二岁开始，”她声音很轻，“每用一次伪装术，它们就会游进来一次。它们是……代价的计量器。”
星玄眯眼。那些光点在他靠近时突然加速，像是受惊的鱼群。
“它们在怕你。”灵汐从他背后探出头，布偶的耳朵变得半透明，像能穿透表象，“它们说……池子要干了。”
星玄右手猛地握拳，赛亚人血脉本能地发出警告——这不是简单的能量反噬，而是生命规律被强行扭曲的征兆。就像他曾在抗日世界见过的那些被药剂改造的士兵，身体还在，灵魂却早已碎成渣。
“池子？”他问。
君惠没回答，只是走向祠堂角落的一口古井。井口被石板封死，上面刻着复杂的符文，边缘已有裂痕。她伸手轻抚，符文微微发亮，随即暗淡。
“这是我们家的‘寿命池’。”她说，“每一代当家，都要把自己的寿命抽出来，注入这口井，才能维持伪装术不崩。井水越少，代价越大。”
星玄蹲下，手掌贴上石板。灵泉能量缓缓渗入，却在触碰到符文的瞬间被弹开，像是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屏障。
“系统，这玩意儿有解吗？”他在心里问。
【叮~】机械音响起，【检测到高维规则绑定，建议宿主不要硬刚，容易被反向充值寿命。】
“闭嘴。”他低声骂了一句，转头看向灵汐，“你有办法具象化这玩意儿吗？光听描述我容易走神。”
灵汐翻了个跟头，把布偶“小树”扔进灵泉空间。羊毛接触泉水的瞬间，纤维开始延伸，长出类似神经的脉络，在空中微微颤动。
“再来点猛的。”她回头，“你那身赛亚人能量，借我用用。”
星玄皱眉，但还是割破指尖，一滴血落入灵泉。金色电弧顺着水流蔓延，缠上布偶的神经脉络，最终在空中织出一棵半透明的树影。
三十个光球悬挂在枝头，像挂着的灯笼。
七个亮着，二十三个蒙着灰翳，还有三个正在缓缓熄灭。
“每个光球，代表一代当家。”灵汐的声音忽然变得苍老，像是从千年前传来，“亮的，活过六十岁。灰的，三十岁前就没了。灭的……魂都没了。”
星玄盯着那三个即将熄灭的光球，其中一个突然与他胸口的赛亚人印记产生共鸣，微微震颤。
“你们本来可以不这么做。”他忍不住说。
“可以？”君惠冷笑，“告诉村民人鱼是儒艮？让他们继续用儒艮之箭插孕妇肚子求子？还是说，让全村人知道，他们供奉的‘神女’其实是个靠抽自己命续命的骗子？”
她猛地扯开衣领，锁骨下方一道狰狞的疤痕暴露在光下。
“十二岁那年，我长得比同龄人慢，村民说我‘不像人鱼后裔’，差点把我扔进海里。我妈用最后一次寿命池的水救了我，代价是……她三天后化成了一滩水母。”
星玄沉默。
他忽然想起抗日世界那枚木刻勋章，那些用鲜血浇灌的短暂生命。他们没选择长生，但活出了重量。
祠堂突然震动。
供桌上的假人鱼像“咔”地裂开，无数发光水母从裂缝中涌出，像从尸体里爬出的蛆虫。每只水母的核心，都冻结着一张痛苦的人脸。
“它们是……”灵汐的星砂斗篷自动展开，形成防护罩。
“历代当家的记忆体。”君惠声音冰冷，“当力量超过肉体极限，灵魂就会被撕碎，喂养长生术。我妈临死前，眼睛里全是这种水母。”
星玄低头，发现胸口的赛亚人印记与那片人鱼鳞片交界处泛起紫光。灵泉空间里，所有草药同时开出黑花，白种的冰晶树开始渗血。
“这是生命规律的反噬。”他沉声，“你们在透支位面根基。”
“所以呢？”君惠盯着他，“你有更好的办法？活得久一点有错吗？”
星玄没回答，而是扯开作战服，露出心脏位置。鳞片与赛亚人印记交织成一个图腾，正随着他的心跳微微发烫。
“我这血脉，越战越强，断肢能再生，濒死能突破。”他声音平静，“但每次突破，我都感觉……离‘人’更远一点。”
他抬手，灵泉能量在墙面刻下一行字：
力量增长速度 ≠ 生命质量
灵汐打了个响指，星砂飞出，将那行字化作漫天星图。银河中，某个星座正在坍缩，形状与那棵生命树完全重合。
“你看，”她指着那片区域，“那边的星，也在死。”
星玄盯着那片星空，赛亚人直觉疯狂预警——这不是某个家族的悲剧，而是某种规则层面的崩坏正在蔓延。就像系统曾警告的，强行改写命运，代价是位面本身。
君惠看着星图，突然笑了：“所以你们的意思是，我们不该追求长生？”
“不是不该。”星玄摇头，“是该怎么活。你们用命换时间，但时间最后换来了什么？恐惧、谎言、一潭死水的祠堂？”
“那你告诉我，”她逼近一步，“怎么才算活得好？”
星玄没说话，只是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其中一只水母。那张冻结的脸突然动了动，嘴唇微张，像是在无声呐喊。
灵汐的星砂斗篷轻轻一抖，将一片正在凋零的光叶收了进去。那光叶上，星图微微闪烁，与某个遥远世界的夜空有着诡异的同源性。
君惠的头发开始变白，一缕一缕，像是被时间亲手染过。
星玄的赛亚人血脉突然平静下来，仿佛终于理解了某种平衡。
他低头，看着墙上那行字，轻声说：
“活得好，是能笑着骂人，能哭着吃面，能为了一个人豁出命，而不是为了活着，把自己变成鬼。”
君惠站在原地，手指微微发抖。
祠堂外，第一缕晨光照进来，落在那口封死的井上。
石板裂缝中，一滴水缓缓渗出，滴落在地，发出轻微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