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像融化的金子，漫过厚土峰的轮廓时，洞府石门正发出沉闷的“轧轧”声，向两侧缓缓滑开。
王凡立在门内，望着远山被朝阳染成的金红渐变，深吸一口裹挟着草木清气的山风。
体内混沌灵力如同苏醒的江河，正循着经脉奔腾流转，昨夜调息时残存的滞涩感已消散无踪，唯有精神愈发清明锐利。
至于那只神秘的黑色木匣，此刻正安静躺在源珠空间的角落，他暂时压下满腹疑虑——今日百战台抽签在即，新的较量已在等待。
刚踏上洞府外的青石板，山道旁的巨石后窜出一抹绿色身影，像只受惊又雀跃的小鹿。
“小师叔！”柳小翠清脆的嗓音撞碎晨雾，她今天换上鹅黄色新裙，裙摆绣着细碎的银线，发髻斜插一朵淡紫野花，衬得红扑扑的脸蛋愈发娇俏，“我等你好一阵子啦！”
王凡微怔：“这么早？”
“给你送早饭呀！”少女献宝似的举起竹编食盒，盒盖缝隙里透出清甜香气，“是‘紫玉灵米粥’和‘清心莲子羹’，我盯着膳房大师傅用晨露炖的，最能滋养灵力！快趁热吃！”
她不由分说将食盒塞进王凡手里，又从背后摸出个红绸小袋，倒出几颗鸽蛋大的朱果，果皮上流转着淡淡的灵气光晕，“还有这个，补充气血最好了，可甜呢！”
看着少女眼里的期待，王凡心中泛起暖意。
在这危机暗藏的宗门里，这份纯粹的关切如同晨露般珍贵。
他在石阶坐下，打开食盒的瞬间，清甜的米香混着莲子的雅韵漫开来，驱散了最后一丝沉郁。
柳小翠挨着他坐下，双手托腮看他喝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小师叔，你昨天那掌‘裂山’太威风了！现在外门都在传，说你是百年难遇的奇才呢！好多师姐都托我打听你的喜好……哎哟！”
一颗朱果轻轻敲在她脑门上。王凡失笑：“吃你的果子，少管闲事。”
“嘿嘿。”柳小翠吐吐舌头，捡起果子咬了一大口，甜汁溅在嘴角也不在意。
火羽从王凡怀里探出头，圆溜溜的眼珠盯着朱果，发出细碎的“呖呖”声。
柳小翠立刻掰下一小块递过去，小家伙啄得欢快，绒毛都沾上了果汁。
晨光穿过松针洒下斑驳光点，山风卷着松涛掠过耳畔，两人一鸟分享着简单的早餐，连空气都变得轻快起来。
沉重的脚步声自山道尽头传来，孙大力铁塔般的身影出现在转角。
他看见王凡，铜铃大眼瞬间发亮，洪亮的嗓门震得树叶簌簌落：“小师叔！正好找你呢！”
他几步跨到近前，蒲扇大的手本想拍王凡肩膀，瞥见对方手里的粥碗又讪讪收回，搓着手憨笑：
“看气色恢复得不错？昨天那犀牛肉和猴儿酿够劲吧？”
“多谢孙师叔，恢复得差不多了。”
王凡放下空碗，那犀牛肉蕴含的土系灵力确实霸道，对经脉修复大有裨益。
“那就好！”孙大力一拍大腿，压低声音凑近道！
“小师叔，抽签结束后有空不？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王凡和柳小翠异口同声问道。
“嘿嘿，咱们黑岩门山脚下，有个不成文的‘秘市’！”
孙大力往四周瞥了瞥，声音压得更低，“就在黑风谷入口的乱石林后面。平时都是外门弟子和手头紧的内门师兄，偷偷拿些用不上的材料、丹药去换灵石或急需的物件。宗门虽睁只眼闭只眼，但毕竟不合规，知道的人不多，也低调得很。”
秘市？王凡心头一动。陈青储物袋里那些来路不明的毒药，
还有那只诡异的黑色木匣，正愁没处处理。
若能悄悄出手换成灵石或有用之物，再好不过。说不定还能淘到些意外之喜。
“好，抽签结束去看看。”他点头应下。
柳小翠眼睛瞬间亮了：“我也要去！秘市听着就好玩！孙师兄带我一个呗？”
孙大力挠挠头：“那地方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都有，你一个小姑娘家……”
“我不怕！有小师叔在呢！”柳小翠立刻抱住王凡的胳膊，仰着小脸耍赖，眼底满是期待。
王凡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想着她活泼的性子或许能冲淡秘市的压抑，便对孙大力道：“无妨，一起去，互相有个照应。”
“那……行吧！”孙大力见王凡发话，只好应承。
黑岩门主峰广场，气氛比昨日更热烈。
王凡昨日登顶时石破天惊的一掌，成了所有人议论的焦点。铁面长老悬立半空，冰冷的目光扫过晋级第二轮的九名弟子——包括轮空的赵峰。
青铜签筒再次被端上，金属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第二轮抽签开始！一号对九号，二号对八号……五号轮空！”
名字依次被唱响。
“孙大力！”孙大力上前抽了“四号”，咧嘴一笑，显然对对手颇有信心。
“林月儿！”清冷如霜的少女上前，指尖拈起“六号”签，面无波澜地退回队列。
“赵峰！”锦衣少年带着倨傲上前，目光挑衅地扫过王凡，抽出一签，翻转时扬声道：“五号！”
又是轮空！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哗然，低低的嘘声此起彼伏。
连续两轮轮空，这运气未免太蹊跷。
赵峰脸上得意之色更浓，他刻意转向王凡，无声地做了个口型：“废物，有种来碰我？”
王凡神色平静，仿佛未曾看见。
“王凡！”
他上前一步，探手入签筒。指尖触到冰凉的令牌，随意抽出一枚，翻转——
“七号！”
对手是抽到“三号”签的石磊，炼气八层巅峰，以防御力着称的外门弟子。
此刻石磊站在人群中，脸色凝重如铁，显然对王凡昨日的战力颇为忌惮。
赵峰眼中闪过明显的失望与怨毒，似是遗憾没能直接对上王凡。
抽签结束，第二轮对战定在下午。
人群散去时，王凡三人已悄然离开主峰，朝着山脚黑风谷走去。
黑风谷入口乱石嶙峋，呼啸的怪风卷着沙砾打在石壁上，发出“呜呜”的声响。
绕过一片如林的巨大黑石，眼前豁然出现一片平坦空地——这里便是孙大力口中的秘市。
与其说是“市”，不如说是临时聚集地。
几十个修士散落在各处，有的在地上铺块破布，摆着零碎的草药、低阶符箓或磨损的法器；
有的背着褡裢四处游走，低声交谈时眼神警惕，仿佛怕被人听去什么秘密。
空气中混杂着尘土、草药、金属锈蚀的气味，还隐隐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就是这儿了。”孙大力压低声音，“小师叔，小翠师妹，跟紧点，别乱看，也别乱搭话。”
王凡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此处修士多是炼气中后期，偶有一两个气息晦涩的，怕是筑基期内门弟子伪装而来。
摊位上的东西五花八门，却普遍品质不高：低阶妖兽的爪牙、常见的灵草、炼废的丹药、残破的法器碎片……偶尔有件像样的物件，立刻会引来几道隐晦而贪婪的目光。
“柳小翠起初有些紧张，紧紧攥着王凡的衣袖，可很快就被摊位上的奇物吸引，大眼睛好奇地东张西望，像只误入密林的小鹿。”
王凡的目标明确。他走到一个偏僻角落，那里有个戴斗笠的枯瘦摊主，摊位上摆着几瓶丹药和零碎矿石。
王凡蹲下身，装作挑选矿石，同时以灵力束音传入对方耳中：“收不收‘货’？品质尚可，就是有点扎手。”
斗笠下的人影微不可察地一动，沙哑的声音同样以灵力传回：“什么货？先看东西，再谈价。”
王凡从怀中（实则源珠空间）取出个不起眼的小玉瓶，正是陈青的“腐心散”，瓶口封印完好。
他指尖在瓶底快速一抹，留下个微不可察的灰色印记——那是混沌灵力做的标记，随即迅速递到对方视线内晃了一下，又立刻收回。
“烈性毒药？”沙哑的声音带着惊讶与警惕，“这东西麻烦得很，最多五十下品灵石。”
“七十。”
“六十，再多一分都不接，风险太大。”
“成交。”王凡干脆利落。他本就没指望靠这个发财，只求尽快脱手。
接下来，几瓶类似的毒药被他用同样的方式，在不同摊位快速出售，换回两百多块下品灵石。整个过程迅捷隐秘，未引起任何人注意。
处理完毒药，王凡松了口气。至于那黑色木匣，他根本没敢拿出来——那东西气息邪异，贸然示人，怕是会引来天大的麻烦。
就在他准备招呼孙大力和柳小翠离开时，一阵浓烈的酒气混合着酸臭味猛地飘来，呛得人几欲作呕。
“呃……嗝！”一声巨大的酒嗝炸响。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半人高黑石上，四仰八叉躺着个邋遢老头。
他头发花白蓬乱如鸟窝，脸上糊着厚厚的污垢，根本看不清面目；
身上的道袍本是灰色，如今已脏得辨不出颜色，破破烂烂的衣摆上沾着各种可疑的污渍。
老头怀里抱着个硕大的红漆酒葫芦，油腻发亮，鼾声如雷，口水顺着嘴角流到胡子上，拉出长长的银丝。
那刺鼻的气味，正是从他身上散出来的。
“咦……好臭！”柳小翠立刻捂住鼻子，嫌弃地皱起小脸，躲到王凡身后。
孙大力也皱紧眉头，低声道：“是‘老酒鬼’孙不醒！这老家伙怎么又跑这儿挺尸来了？晦气！小师叔，我们快走，别理他！”
然而就在王凡准备移开目光的刹那，那鼾声震天的老酒鬼眼皮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一道隐晦如实质的目光，在他收回储物袋（实则将灵石收入源珠空间）的瞬间，仿佛穿透了衣物阻隔，精准地落在了源珠空间内那只黑色木匣的位置！
那目光一闪而逝，快得像错觉。老酒鬼依旧鼾声如雷，仿佛从未醒过。
可王凡的灵觉何其敏锐！他后背瞬间绷紧，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
刚才那道目光，虽只一瞬，却带着洞穿一切的深邃，甚至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戏谑。
这老酒鬼，绝非凡人！
“走！”王凡当机立断，一把拉住还在探头探脑的柳小翠，对孙大力沉声道。
三人快步离开秘市，直到走出乱石林，重新沐浴在山谷外的清风里，王凡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
可孙不醒那惊鸿一瞥的目光，已如烙印般刻在心底。
那神秘的黑色木匣，牵扯出的麻烦，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深。
而那个烂醉如泥的老酒鬼，更像一团深不可测的迷雾，笼罩在黑风谷的乱石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