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桌旁,气氛一时静谧。
唯有紫砂小炉里的沸水,咕嘟作响,升腾起袅袅白雾,与林间清冷的空气交融。
萨守坚屏息凝神,小心翼翼为几位修行前辈斟满茶水。
轻拿轻放,生怕惊扰了这难得的论道机缘。
陈安端起茶杯,轻啜一口。
温热的茶汤滑入喉咙,带来几分暖意。
心头思绪流转整理着话语同时,也在等待着众人的心神彻底平复。
林灵素三人亦是各自品茗,只不过看似平静的目光深处,却也难掩几分探究与期待。
先前虽也听闻过只言片语,可终究不如眼下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末法之世,另开一道……
这般惊世骇俗之举,纵观古今,怕也唯有寥寥数位先贤方能做到。
“此法,贫道名之为‘授箓’。”
片刻之后,陈安缓缓放下茶杯。
“其核心,便在于以自身修为为引,凝结出空白的‘符箓真种’,种入受箓者体内,为其奠定修行之基。”
众人都是有道之士,在修行一道上沉浸多年,有些事自然无须多说。
略微一点,便是了然。
“此真种一旦种下,便如草木之根须,深植于受箓者神魂本源,与其相合归一。”
“而后,受箓者便可以此为凭依,感应天地万物,择取与自身相契合之‘物性’,融入符箓,壮大己身。”
陈安摊开手掌,心念微动。
只见一缕缕无形的“性光”被他自周遭的翠竹、山石、溪流乃至空气中缓缓抽出。
有竹之“韧”,石之“坚”,水之“柔”,风之“逸”……
种种玄之又玄的物性,于他掌心汇聚成一团五彩斑斓、不断流转的流光,散发出温润而玄妙的气息。
“天地有灵,万物有性。”
陈安声音平淡,继续解释。
“山川草木,风雨雷电,乃至金石玉器,飞禽走兽……其内在皆蕴含着独特之‘性’。”
“此‘性’,便是构成这方天地最为本源的力量之一,不随灵机兴衰而变迁,纵是末法降临,亦恒常不易。”
“我这‘授箓’之法,便是舍弃了那日益稀薄、难以为继的天地灵机,转而直接汲取这无穷无尽的万物之‘性’,以为修行资粮。”
一番话语落下。
林灵素三人眸光闪烁,皆有所思。
“不假外求,直指本源……”
张继先口中喃喃自语,那张素来肃穆的面容上,此刻亦是难掩几分动容。
“将自身化作熔炉,熔炼万物之性,归于己身符箓。此法,当真是夺天地之造化,另辟蹊径!”
王文卿抚须颔首,眼中满是赞叹。
他亦是少年许道,得了几多机缘方才走到现在之辈。
比起常人,更能体味到修行艰难。
“我等往日修行,皆需吐纳灵机,感悟天地,步步为营,艰难无比。尤其在这末法之世,更是举步维艰,前路渺茫。”
“处玄此法另辟蹊径,绕开了灵机之困,直取万物本性为用,当真是...匪夷所思,大才!”
林灵素更是直接,他望着陈安,眼中精光湛然。
“处玄,依你之见,此法可能长生?”
此言一出,张继先与王文卿亦是将目光投了过来。
长生,这才是修行者永恒的追求。
纵然陈安此法再如何玄妙,若是不能长生,终究也只是旁门左道,难登大雅。
陈安闻言,淡然一笑,缓缓摇头。
“长生大道,缥缈难求,贫道亦不敢妄言。”
放下手中杯盏,面上生笑。
“然此法既立,前路便已铺开。”
“如今贫道不过是初窥门径,四境不过方方走到其三。”
“至于其后是否还有更高境界,能否如古法一般,证得长生久视之道果?”
陈安收回目光,环视众人。
“此事,还要靠我等同道中人,一同去上下求索了。”
一番话,说得平平淡淡,却也无比坦诚。
林灵素三人听罢,沉默不语。
只是眼中闪烁的光芒,却是愈发明亮。
眼下前路虽是未知,可终究是有了一条路摆在眼前。
比起那早已断绝,看不到半分希望的古法,陈安之新法已经是当下唯一之选。。
“善!”
良久后,林灵素率先抚掌一笑,打破了沉寂。
“处玄高义,贫道佩服!”
他望着陈安,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不愧是他曾经看到的人!
“既然道友不吝赐法,贫道亦非迂腐之人。”
“待此间事了,贫道便也转修此道,看看能否于这有生之年,窥见更高处的风景!”
“妙哉、妙哉。”
王文卿亦是抚须颔首,脸上露出和煦的笑意。
“大道万千,殊途同归。”
“道友此法既已开辟,贫道自当追随,略尽绵薄之力。”
唯有张继先,此刻倒是眉头微皱,似有几分犹豫。
他身为龙虎山天师,身负传承之责,转修他法,终究是有些顾虑。
陈安见状,亦不多劝。
修行之事,本就是个人缘法,强求不得。
“道友无需介怀。”
他温声说道。
“此法虽是新创,却也并非要取代古法。”
“两者或可相互印证,触类旁通,亦未可知。”
张继先闻言,神色稍缓,对着陈安稽首一礼。
“多谢道友体谅。”
......
一番论道过后,气氛复归轻松。
萨守坚在一旁听得如痴如醉。
只觉今日所得,胜过以往数十年囫囵。
此刻见几位仙长谈及他事,连忙上前,为众人续上茶水。
“说起来,处玄缘何这般巧合,到来我这般地界?”
张继先似是想起了什么,好奇问道。
陈安淡然一笑,将先前于白山天池讲法,心神合天地,察觉到三人神魂出游的事情,简单分说。
林灵素三人听罢,皆是面露讶然。
“白山天池?那可是金人龙兴之地,蛮荒苦寒,道友竟去了那里?”
王文卿奇道。
“恰逢其会而已。”
陈安也不隐瞒,点头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