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幽州城已有三日。
商队那吱呀作响的车轮声和浓烈的金属锈蚀气味仿佛还在耳边鼻尖萦绕,但我们早已在离开官道数十里后,便与那支前往西漠边缘处理废料的队伍分道扬镳。老墨头提供的伪装和路线图,让我们成功避开了北辰宗在城郊设置的多处哨卡和巡逻队。
此刻,我们正行走在一片与坠星荒原截然不同的土地上。脚下是绵延无尽的黄沙,被正午炽烈的阳光炙烤得滚烫,热浪扭曲着远处的景物,使得那些孤独矗立的巨大风化岩柱如同在舞蹈的鬼影。天空是那种灼人的蔚蓝,万里无云,与荒原永恒的铅灰色形成鲜明对比。空气干燥得仿佛能吸走肺部最后一丝水汽,风中裹挟着细碎的沙粒,打在脸上微微刺痛。
这便是西漠,一片广袤、死寂,却又暗藏着无数传说与危险的土地。
我们的状态依旧不佳,但至少摆脱了即刻的追杀,有了喘息之机。铁烽的断臂在老墨头的处理下不再流血,用绷带吊在胸前,他凭借着顽强的意志跟在队伍中,脸色虽然苍白,眼神却比在牢中时锐利了许多。铁心兰和铁柱经过这几日的调整,脸上的恐惧渐渐被一种坚韧所取代,他们默默地承担起了探路、寻找水源和营地等杂务。
苏晚依旧是队伍的尖兵和眼睛,她似乎对沙漠环境并不陌生,总能提前发现流沙的迹象或是隐藏在沙丘下的毒蝎巢穴。她的剑依旧时刻准备着,警惕着可能来自任何方向的威胁。
而我,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高阳身上。自那日被老墨头以“镇源银符”封印后,他一直处于一种奇特的昏睡状态。呼吸平稳,面色红润,仿佛只是睡着了,但就是不醒。他眉心的印记被那层银色网格覆盖,不再散发波动,但偶尔,在他无意识的梦呓中,我能感觉到那封印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缓慢地蜕变?
我尝试过用神识探查,却被那“镇源银符”柔和而坚定地阻挡在外。老墨头的手段确实高明,这封印在保护高阳的同时,也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窥探,包括我这个“主治大夫”。
阿虎在我们离开幽州城的第二天傍晚,凭借着一种近乎野兽般的直觉和顽强的生命力,竟然奇迹般地追上了我们。他身上又添了几道新伤,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老大!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他咧着大嘴,露出憨厚的笑容,随即脸色一沉,“那些器宗的师兄们帮我们挡住了北辰宗的杂碎,但他们人少,恐怕撑不了太久,让我们赶紧走!俺绕了好大一圈,甩掉了几个跟屁虫才找到你们!”
阿虎的归队让我们的战力恢复了一小截,也带来了后方并不乐观的消息。北辰宗和星陨阁绝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我们的目标,是西漠深处的“幻沙海市”。根据老墨头的地图和“寻迹盘”的微弱指引,那里是可能存在的、与“钥匙”相关的下一个地点。
我将那点星岚遗留的纯净星辉,小心翼翼地放入“寻迹盘”中央的凹槽。罗盘状的仪器微微震动,其上的指针开始不稳定地摇摆,最终颤巍巍地指向西南方向,与地图上标注的“幻沙海市”大致方位吻合。
这印证了老墨头的说法——星岚的本源,或者说她所代表的“源初星辉”,本身就可能是一种“钥匙”,或者与“钥匙”存在着深刻的共鸣。
“按照这个速度和方向,至少还需要十天才能抵达幻沙海市标注的边缘区域。”苏晚看着地图和寻迹盘,估算道,“而且,越往深处走,环境会越恶劣,据说幻沙海市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幻阵,没有指引,外人根本找不到入口。”
前路漫漫,危机四伏。
我们在一条早已干涸的古河道旁找到了几丛耐旱的刺棘木,在其稀疏的阴影下搭建了简易的营地,准备躲避一日中最酷热的时辰。
铁心兰和铁柱忙着用一种沙漠特有的、能储水的肥大植物根茎补充我们的水囊。阿虎负责警戒四周。苏晚则在研究地图,试图找出更安全的路线。
我坐在高阳身边,看着他沉睡的面容,心中思绪万千。星岚为了我们消散,高阳变成如今这般模样,铁烽断臂,所有人伤痕累累我们付出的代价太大了。而这一切,仅仅是为了在这星狩族布下的天罗地网中,争夺那一线虚无缥缈的生机。
【逆推选项系统在灼热的风中似乎也变得有些迟滞,给出了基于当前环境的分析:】
【环境评估:西漠边缘,极端干旱,昼夜温差大,可见度佳利于侦查也利于被侦查。存在沙暴、流沙、毒虫等自然威胁。】
【状态监控:高阳(深度昏睡,印记稳定封印中);铁烽(重伤,行动受限);队伍整体疲劳度较高,灵力恢复缓慢。】
【建议:优先寻找稳定水源和躲避沙暴的庇护所;利用沙漠环境训练队伍隐匿与生存能力;谨慎使用寻迹盘,避免能量波动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系统的建议很务实。在这片死亡之海中,生存本身就是第一要务。
夜幕降临,沙漠的温度骤降,寒冷刺骨。我们围坐在一小堆用刺棘木枯枝点燃的篝火旁,火焰驱散了寒意,也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就在这时,一直沉睡的高阳,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呻吟。
我们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他身上。
只见他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起初有些迷茫和空洞,仿佛不认识我们,也不认识这个世界。但渐渐地,焦距开始凝聚,他看到了我,看到了苏晚,看到了围过来的众人。
“林哥?”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不确定。
“高阳!你醒了!”铁心兰惊喜地叫道,连忙将水囊递到他嘴边。
高阳小口地喝了些水,眼神逐渐恢复了清明,但其中却多了一些我们从未见过的东西,一种深沉的疲惫,以及一丝仿佛能洞穿虚空的淡漠。
“我睡了多久?”他揉了揉依旧有些疼痛的眉心,那里,银色的网格在火光下若隐若现。
“三天了。”我回答道,仔细观察着他的状态,“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高阳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感受自己的身体,然后摇了摇头:“没有不舒服,只是感觉很奇怪。”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仿佛在看一件陌生的器物,“好像能‘看’到一些以前看不到的东西”。
“看到什么?”苏晚敏锐地问道。
高阳抬起头,目光似乎没有焦点地望向无尽的黑暗沙漠,轻声道:“很远的地方有和它一样冰冷的光在移动”他指向的方向,赫然是我们来的东北方,幽州城的方向!“还有一个方向感觉很温暖很吸引我”这次,他指向的正是寻迹盘指引的西南方!
他能感应到星狩族的力量波动?还能感应到同源的吸引?
这难道是被“净化”星辉污染并封印后,产生的异变?还是“镇源银符”激发了他某种潜在的感知能力?
【逆推选项系统对高阳的新状态进行了快速分析:】
【目标高阳:状态更新。】
【‘星烙’处于稳定封印状态,能量波动被隔绝。】
【检测到未知感知能力觉醒,疑似与‘净化污染’及‘镇源银符’相互作用产生变异。可被动感知同源(星岚星辉)吸引及高强度星狩族力量波动。】
【评估:该能力具备战略价值,可提前预警危险(星狩族追兵)及辅助定位目标(其他钥匙)。风险:感知可能被反向追踪,且对使用者精神负荷未知。】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高阳因祸得福,觉醒了一种珍贵的能力,但这能力本身也伴随着风险。
“高阳,你能感觉到那些‘冰冷的光’离我们多远吗?有多少?”我沉声问道,如果追兵已经靠近,我们必须立刻转移。
高阳闭上眼睛,仔细感应了片刻,再次睁开时,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很远像天上的星星但它们在动速度很快不止一个”。
他的描述很模糊,但结合阿虎带来的消息,基本可以确定,北辰宗或者说星塔派出的追兵,已经进入了西漠,并且正在朝着我们这个方向搜索!
危机,并未远离,只是换了一片战场。
“我们必须加快速度,并且要更加小心了。”苏晚站起身,目光扫视着漆黑的沙漠,仿佛能穿透夜色,看到那些正在逼近的“冰冷星光”。
我点了点头,将寻迹盘收起。有了高阳这个“人形雷达”,我们可以更灵活地调整路线,规避追兵。
然而,就在我们准备熄灭篝火,连夜赶路时,高阳突然又“咦”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丝困惑。
“怎么了?”我问道。
高阳指着与我们前进方向呈夹角的另一个方向,那边是地图上标注的一片绝对的生命禁区,被称为“呜咽戈壁”的地方。
“那边好像也有点什么,很微弱,很模糊感觉,不像星星那么冷,也不像那么暖像是睡着了?”
睡着了?那是什么意思?
我们都愣住了。呜咽戈壁是连最资深的沙漠旅人和亡命徒都不敢轻易涉足的地方,传说那里是上古战场的遗址,终年刮着能撕裂魂魄的阴风,充满了各种无法解释的诡异现象。
高阳的感知,怎么会延伸到那里?还感应到了一种“睡着了”的东西?
是某种沉睡的古老存在?还是另一把未被发现的“钥匙”?亦或是一个致命的陷阱?
前路未知的幻沙海市,身后紧追不舍的冰冷星光,以及侧面这突如其来的、神秘的感应西漠的风,似乎变得更加凛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