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溪在清澜谷又守了数日,沈清辞和云瑶依旧杳无音信,传讯铃安静得像是块普通的银饰。她每日除了打理药庐、研习医书,便是站在院门口,望着竹林深处那条蜿蜒的小路,盼着能出现那抹熟悉的青色身影。
这日,药庐里的甘草和当归见了底,灵溪寻思着该去山下的镇子采买些药材。她换上那件浅粉色的襦裙,将清心玉贴身戴好,又把用幽冥草制成的麻醉剂和沈清辞留下的几张护身符塞进袖袋,这才锁了药庐的门,循着记忆中的路往山外走去。
出了清澜谷,穿过那片熟悉的竹林,再绕过一道山梁,便是青石镇。镇子不大,却很热闹,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叫卖声此起彼伏。灵溪走在人群中,左眼的金瞳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右眼的蓝瞳则带着几分警惕——沈清辞说过,人多的地方最是复杂。
街角处,一个卖花姑娘正对着镜子插鬓边的海棠花,她身旁站着个穿粗布短打的青年,手里提着个食盒,眉眼间满是温柔:“阿芷,快些,再晚了馄饨就凉了。”
“知道啦,”卖花姑娘转过身,脸颊微红,“这枝海棠你觉得好看吗?”
青年伸手替她理了理花瓣:“好看,配你最好看。”
两人相视而笑,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得让人心头发软。灵溪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突然想起沈清辞替她整理额发时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她正看得入神,忽闻一阵争吵声从前方传来。循声望去,只见一家药铺门口,一个穿黑色劲装的汉子正揪着药铺老板的衣领,唾沫横飞:“我家娘子等着这株‘血参’救命,你竟敢坐地起价?”
药铺老板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哭丧着脸:“客官息怒,不是小的要涨价,是这血参实在难寻,进价就高啊……”
“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黑衣汉子怒喝一声,拳头便要挥下去。
灵溪眉头微蹙,正想上前劝阻,却见一道黄影闪过,稳稳地抓住了黑衣汉子的手腕。“光天化日之下,在青石镇动手,未免太不给我们‘清风门’面子了吧?”
说话的是个穿黄色道袍的青年,腰间挂着块刻着“清风”二字的玉佩,修为约莫在练气中期。黑衣汉子见对方是修仙者,气焰顿时矮了半截,却仍梗着脖子:“道长有所不知,这奸商趁火打劫……”
“血参市价确实涨了三成,”黄衣青年松开手,淡淡道,“我清风门与‘百草堂’素有往来,让老板给你算个成本价便是。”
药铺老板连忙点头:“是是是,看在清风门道长的面子上,小的分文不赚,按进价给您!”
黑衣汉子这才作罢,千恩万谢地付了钱,捧着血参匆匆离去。黄衣青年转身正要走,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灵溪,眼神微微一凝——他虽看不出灵溪的妖气(多亏了清心玉),却能感觉到她身上有股不寻常的灵气。
“这位姑娘看着面生,不是青石镇人吧?”黄衣青年走上前,语气带着几分探究。
灵溪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我从清澜谷来,替先生采买些药材。”
“清澜谷?”黄衣青年若有所思,“莫非是沈清辞先生的药庐?”
“正是。”灵溪点头。
“原来如此,”黄衣青年笑了笑,“在下清风门弟子林风,久闻沈先生医术高明,只是无缘得见。”他顿了顿,又道,“近日青石镇不太平,据说有‘血影教’的妖人在此活动,姑娘孤身一人,还需多加小心。”
“血影教?”灵溪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那是什么宗派?”
林风的脸色沉了沉:“一群修炼邪术的妖人,专以活人精血修炼,手段残忍,我们清风门正追查他们的踪迹。姑娘若是遇到可疑之人,可到镇东头的清风分舵报信。”
灵溪谢过林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些不安。血影教……听起来就不是善类,他们会不会和极北之地的邪道士有关?
她走进药铺,老板正忙着盘点药材,见她进来,连忙热情招呼:“姑娘要买些什么?”
“给我来三斤甘草,两斤当归,再要一些金银花。”灵溪报出清单,目光落在柜台后的一个锦盒上,里面放着一株紫色的草药,叶片上带着细小的绒毛。
“老板,这是什么草?”灵溪指着那株草药问道。
老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叹了口气:“这是‘紫绒草’,能解百毒,可惜只有半株了。昨日有个姑娘来买,说她夫君中了奇毒,急需这草救命,可她带的钱不够……”
“那姑娘呢?”
“哭着走了,说是去想办法凑钱。”老板摇了摇头,“这年头,安稳日子难啊。”
灵溪心里一动,想起沈清辞的医书里提过紫绒草,确实是解毒圣品。她摸了摸腰间的钱袋,那是沈清辞留下的,里面还有不少银两。“这半株紫绒草,我买了。”
老板愣了一下:“姑娘买这个做什么?这草虽好,但价格不便宜,而且只剩半株,药效也打了折扣。”
“或许能用得上。”灵溪付了钱,将紫绒草小心地收好。她走出药铺,阳光依旧明媚,可她总觉得,青石镇的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街角的卖花姑娘和青年已经收了摊,食盒放在一旁,青年正替姑娘擦拭额角的汗珠。灵溪看着他们,突然觉得,林风口中的血影教,离他们或许并不遥远。
她加快脚步往清澜谷走去,手里的药材沉甸甸的,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重。她不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朝着青石镇,朝着清澜谷,悄然袭来。而那半株紫绒草,将会在不久的将来,救下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
回到清澜谷时,已是傍晚。灵溪将药材分类放好,又把那半株紫绒草用玉盒装起来,放进药箱最底层。夕阳的余晖透过竹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站在院门口,望着沈清辞离去的方向,轻声道:“沈清辞,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夜色渐浓,灵溪点燃油灯,坐在桌前翻看医书。窗外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叫声,显得有些孤寂。她拿出那张画着小狐狸和青衫人的纸,指尖轻轻抚过那模糊的人影,眼眶微微发热。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不似沈清辞的沉稳,也不似寻常村民的厚重,带着几分诡异的轻盈。灵溪猛地抬头,握紧了袖中的麻醉剂——是错觉,还是……真的有人来了?
脚步声在院门外停了下来,接着是一阵细碎的窸窣声,像是有人在撬门。灵溪屏住呼吸,悄然后退,躲到门后,右手紧紧攥着沈清辞留下的一把匕首——那是他教她防身用的,说若是遇到不能用医术解决的麻烦,便用这个。
“吱呀”一声,院门被推开了一条缝,一道黑影闪了进来,动作迅捷如猫,周身散发着淡淡的血腥气。灵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借着月光看清了来人的模样——黑衣黑帽,脸上蒙着一块黑布,只露出一双闪烁着贪婪光芒的眼睛,正四处打量着药庐。
是血影教的人?他来清澜谷做什么?
黑影显然没发现躲在门后的灵溪,径直走向药庐,伸手就要推开房门。灵溪知道不能再等了,她猛地从门后冲出,将袖中的麻醉剂朝着黑影泼去!
“嗤——”紫色的液体溅在黑影的脸上,发出轻微的声响。黑影显然没料到会有埋伏,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双手捂住脸,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
“什么人?!”黑影怒吼,声音嘶哑难听。
灵溪握紧匕首,警惕地看着他:“这里是沈清辞先生的药庐,你敢擅闯?”
黑影渐渐停止了呻吟,他缓缓放下手,脸上的黑布已经被腐蚀出几个小洞,露出的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区区麻醉剂,也想困住我血影教的人?”他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小姑娘,既然你送上门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罢,黑影猛地朝灵溪扑来,速度极快,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灵溪虽修炼了几日,但实战经验不足,只能勉强躲过他的第一招,匕首却被对方的掌风震落在地。
“练气期的小丫头,也敢跟我斗?”黑影狞笑,手掌朝着灵溪的天灵盖拍来,掌风中带着淡淡的黑气,显然是修炼了邪术。
灵溪避无可避,只能闭上眼,心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沈清辞,我好像等不到你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光突然从药庐内射出,精准地击中了黑影的手掌。黑影惨叫一声,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院墙上,喷出一口黑血。
灵溪睁开眼,只见沈清辞的那本《南华经》不知何时飞到了半空,书页翻飞,散发着淡淡的金光。而书的旁边,悬浮着一枚玉佩——正是沈清辞留给她的清心玉!
清心玉上的莲花虚影正在快速旋转,金光越来越盛,将整个院子照得如同白昼。黑影看着那枚玉佩,眼中充满了惊恐:“仙骨……这是仙骨的气息!沈清辞回来了?!”
他顾不上伤痛,连滚带爬地冲出院子,消失在夜色中。
金光渐渐散去,《南华经》和清心玉落在地上。灵溪愣在原地,心脏狂跳不止。刚才……是清心玉救了她?还是说,是沈清辞感应到了她的危险?
她捡起清心玉,玉佩还带着一丝温热,上面的莲花虚影似乎比之前更加清晰了。灵溪将玉佩紧紧握在手里,眼泪突然掉了下来——不是害怕,而是庆幸,是委屈,是浓浓的思念。
“沈清辞……”她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小声啜泣,“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啊……”
夜风吹过竹林,带着远方的气息,仿佛在安慰她,又仿佛在诉说着远方的艰难。灵溪不知道,沈清辞此刻正在极北之地的冰川裂缝中,与一头千年玄冰兽激战,他的肩头又添了新伤,可他怀里的冰火草,却散发着顽强的生机。
他们都在为了彼此,努力地活着,努力地朝着对方的方向靠近,哪怕中间隔着千山万水,哪怕前方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第二天一早,灵溪在院墙上发现了一个深凹的掌印,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黑气。她知道,昨晚的不是梦。血影教的人已经盯上了清澜谷,或许,他们盯上的,是沈清辞的仙骨。
她走到药庐,将《南华经》放回原处,看着书页上沈清辞的批注,眼神渐渐变得坚定。她不能再只是等待,她要变得更强,强到足以保护自己,强到足以在沈清辞回来之前,守住这个家。
灵溪拿出那本《青丘秘录》,翻到修炼心法的章节,深吸一口气,盘膝坐下,开始运转体内的妖力。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身上,左眼的金瞳亮得惊人,右眼的蓝瞳也闪烁着坚韧的光芒。
清澜谷的药香依旧,只是这香气中,多了一丝不容侵犯的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