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岐风云变幻。
方才还剑气纵横、杀声震天的战场,此刻却诡异地沉寂下来。
西岐与殷商的大军,在各自主帅的命令下,缓缓后撤,如同两头暂时罢战的巨兽,各自舔舐伤口,用警惕的目光死死盯着对方,营盘之间的土地,被鲜血浸透,在夕阳下泛着妖异的红。
这一切的转机,源于那道突然降临在西岐身影——菩提道人
这位法力深不可测、身份成谜的方外之士,仅仅是现身,并未说一句话,那股渊深如海的气息便让阐截二教的仙人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西岐大营,中军大帐。
帐内灯火通明,气氛却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姜子牙端坐主位,面色沉静如水,但紧锁的眉头暴露了他内心的焦虑。
他的左手边,是文质彬彬、眼含忧色的伯邑考,以及一众西岐骁将;右手边,则是阐教的仙人们,广成子、赤精子、玉鼎真人、太乙真人等人皆在列,他们身上的仙袍或多或少都沾染了战场的尘土与血迹,气息也有些紊乱。
今日一战,若非菩提道人及时现身,后果不堪设想。
至少破了截教十绝阵的三个阵,还破了截教混元阵。
这一战,互有伤亡。
“诸位,”
姜子牙清了清嗓子,打破了帐内的沉寂,“今日之败,非战之罪。蓬丘弟子道法通玄,我等非其敌手。若不设法除此大患,西岐危矣,天下苍生亦将倒悬。”
众将闻言,皆是面色一肃,却无人能拿出良策。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
就在此时,一个清朗而略带一丝疏离的声音响起:“丞相何必忧虑?杀人,又何须一定要在阵前?”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帐门处不知何时多了一人。
此人身穿一身八卦道袍,面容俊美,却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孤高与冷漠,双眸开阖间,仿佛有金乌火焰在跳动。
正是那日从天外而来,自称金乌太子的陆压。
阐教众仙见是他,神色各异。
陆压来历神秘,修为深不可测,连元始天尊都对他礼遇有加,但此人行事随心,亦正亦邪,让人难以捉摸。
说话的并非陆压,而是他身旁的一位道人。
此道人手持一柄松纹古剑,仙风道骨,气度雍容,正是阐教副教主,地位仅次于元始天尊的玄松子。
玄松子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陆压身上,微微一稽首:
“听闻金乌太子殿下,以一‘钉头七箭书’之术,于千里之外取大罗金仙性命,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此言一出,满帐皆惊。
大罗金仙,已是万劫不磨之躯,寿元无尽,寻常法宝根本伤其分毫。
竟能被一术法于无形中击杀,这是何等恐怖的神通?
陆压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他斜睨着玄松子,淡淡道:
“哦?玄松子道友倒是消息灵通。不错,本太子确有此法。”
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警告:“不过,此法乃因果业力之大成者。施展此术,便是与天地结下大因果。目标修为越高,自身所要承受的业力反噬便越是恐怖。轻则道基受损,修为倒退;重则神魂俱灭,万劫不复。诸位,可想清楚了?”
这番话,既是解释,更是推脱。
他言下之意很明显:此法虽好,但代价极大,我陆压是不会亲自下场沾染这业力的。
帐内再次陷入沉默。如此大的代价,谁敢轻易尝试?
玄松子却仿佛没听出陆压的言外之意,他与身旁的广成子、云中子交换了一个眼神,三人眼中同时闪过一丝决绝。
“为了西岐大业,为了封神大计,些许业力,我等又何惧哉!”
玄松子上前一步,对着陆压深深一礼,“还请太子殿下,成全我等!”
广成子与云中子也同时躬身:“请太子殿下,赐下此法!”
他们明白,这是目前唯一能兵不血刃除去赵公明的办法。
只要能赢,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至于业力……反正天塌下来,有他们师父元始天尊顶着。
陆压看着三人决绝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慢悠悠地从袖中取出一卷古朴的草人,一束香,和三支桃木箭,随手抛在案上。
“既然诸位心意已决,本太子也不便推辞。”
陆压的声音依旧平淡,“此法名为‘钉头七箭书’,需寻一阴气极重之地,立一法坛。
“这件法宝由七篇画有符印的书稿组成,装在一个花篮里,花篮中还有一张桑枝弓和三只桃枝箭。
其使用方法极为独特且阴毒:先扎一个草人,在草人身上写上需要斩杀之人的名字,然后在草人的头顶和脚底分别放置两盏油灯。
施术者需每日三次,脚踏罡斗,书符结印,对着草人焚香礼拜,持续二十一天。二十一天后,被施术者的三魂七魄就会被拜散沦为凡体,此时用桑枝弓和桃枝箭射向草人,如同射中敌人本体,敌人会瞬间毙命。”
他顿了顿,补充道:“具体法门,本太子教与你们三位。至于由谁来施法,你们自行定夺。记住,一旦开始,便不可中断,否则施法者必遭反噬。”
说罢,他也不多言,将施展钉头七箭书的详细步骤、咒语和注意事项,以神念传给了玄松子、广成子和云中子三人。三人如获至宝,立刻闭目领悟。
片刻之后,三人睁开眼,对视一眼,已然有了决断。
“此事,不可由我等亲自动手。”
玄松子沉声道,“我等身份尊贵,若被截教察觉,于阐教脸面有碍。
且我等修为过高,引动的业力也更强,需寻一修为不高不低,且与我阐教渊源颇深之人代劳。”
广成子点头赞同:“不错。此人需心志坚定,又易于掌控,最重要的是,死了也不足惜。”
云中子目光一转,说道:“我倒想起一人。上次水淹岐山,有一记名弟子,乃是一只白虎精,名为虎力。他虽法力浅薄,却在滔天洪水中侥幸活了下来,可见其命格坚韧。他本是妖族,魂魄之力天生强于凡人,正适合做这引子。”
“好!就是他了!”
玄松子一拍大腿。
三人立刻商议已定,由他们三人共同主持,提供法力护持,而具体的祭拜施法,则交由这虎力大仙去做。
如此一来,即便事发,也只是一个阐教记名弟子的行为,与阐教高层无涉。
而虎力一个妖仙,死了也就死了,无足轻重。
很快,虎力大仙被召到了帐中。当他听完玄松子的命令,得知要让他去暗算截教大仙赵公明时,吓得魂飞魄散,当场跪倒在地。
“三位师兄饶命!弟子……弟子法力低微,如何能是蓬丘弟子的对手?此乃……此乃送死之举啊!”虎力浑身筛糠般颤抖。
玄松子面色一寒,冷哼道:“糊涂!这是你的福缘!能为我阐教大业出力,乃是你无上的荣耀!此事由我等三位护法,你只需每日按部就班祭拜即可,绝无性命之忧。事成之后,师尊面前,自有你的一份天大功劳!”
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威胁:“若是不从……哼,你该知道,违抗师门之命,下场是什么!”
一边是天大的功劳,一边是阐教的雷霆之怒。虎力大仙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他只能咬着牙,叩首应道:“弟子……遵命!”
夜色如墨。
在岐山一处极为隐蔽的山谷中,一座简陋的法坛被迅速搭建起来。
法坛中央,虎力大仙手持那卷草人,草人之上,用朱砂写着“赵公明”三字。他面前,摆放着香炉和桃木箭。
而在法坛四周,玄松子、广成子、云中子三人呈三角之势站立,各自释放出强大的法力,形成一个巨大的结界,将整个山谷笼罩其中。
结界不仅隔绝了天机,使得任何卜算都无法窥探此地,更将虎力大仙的气息与外界彻底隔绝。
“开始吧。”
玄松子声音冰冷。
虎力大仙颤抖着手,点燃了三支清香,拜了三拜,然后拿起一支桃木箭,口中念念有词,念诵着陆压传授的咒语,猛地一箭射向草人的心口!
“嗤!”
桃木箭没入草人,无火自燃,化作一缕青烟。与此同时,在遥远的殷商大营中,正在灯下研究兵法的赵公明猛地心头一刺,仿佛被一根无形的针扎了一下。
他皱了皱眉,只当是连日征战有些疲累,并未在意。
他不知道,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悄然张开。一场针对他的,来自千里之外的致命谋杀,已经拉开了序幕。
殷商大营内,依旧是灯火通明,巡逻的士兵脚步整齐,偶尔传来几声战马的嘶鸣。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平静而有序。没有人知道,在这片平静的表象之下,一场足以改变整个封神格局的阴谋,正在悄无声息地进行着。
而那位蓬丘仙赵公明,已然踏上了通往死亡的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