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之际,阿坦布的老式猎枪响了。铅弹精准地打进公猪右眼,脑浆都打了出来。巨猪轰然倒地,距离郭春海不到五米!
小心后面!乌娜吉尖叫。
郭春海转身,看见一头体型稍小的公猪正冲向赵卫东!干部子弟吓呆了,手里的录音机掉在地上。郭春海来不及换弹匣,抄起改造霰弹枪就是一枪!
独头弹在猪头上开了个血洞,但没立刻致命。受伤的公猪更加疯狂,转头朝郭春海冲来!他本能地侧滚躲避,猪牙还是划破了劳动布裤子,在腿上留下一道血痕。
乌娜吉的第二支破甲箭救了命——箭矢从猪耳射入,直贯脑部。公猪踉跄几步,倒在郭春海身旁,滚烫的猪血溅了他一身。
枪声渐渐停息。清点战场,他们击毙了四头成年野猪,剩下的逃进了密林。但狩猎队也挂了彩——除了郭春海的腿伤,二愣子的伤口又裂开了,赵卫东摔倒时扭伤了手腕。
不对劲...格帕欠检查着死猪,这些猪太瘦了。
确实,这些野猪肋骨分明,完全不像是春夏之交应有的体态。郭春海剖开一头母猪的胃,里面只有些树皮和蕨类,几乎没有坚果或浆果。
老林子出事了。阿坦布断言,它们是被逼下山的。
乌娜吉突然指向远处:那边还有动静!
众人立刻戒备。灌木丛晃动了几下,钻出来的却不是野猪——是只体型硕大的猞猁,右前腿血迹斑斑,嘴里叼着只半大的猪崽!
猞猁看见人群,立刻放下猎物,龇牙发出嘶吼。让郭春海毛骨悚然的是,这畜生脖子上竟然系着根褪色的红绳!
是它...阿坦布声音发颤,山猫神...
猞猁没有立刻逃跑,而是与众人对峙了几秒,然后才叼起猪崽慢慢后退。更诡异的是,它退去的方向,赫然是鬼见愁!
夕阳将死猪的血泊染成暗红色。郭春海包扎好腿伤,观察着那头最大的公猪——獠牙足有三寸长,左耳缺了一块,肩颈处有旧伤疤,是头身经百战的老猪王。
不是这群的头儿。格帕欠翻检着猪蹄,看磨损程度,这头最多五六岁。
赵卫东一瘸一拐地捡回摔坏的录音机:可惜了...刚才录到野猪冲锋的声音了...
托罗布踢了踢死猪:肉怎么办?
就地处理。郭春海看了看天色,取好肉,剩下的留给山猫。
乌娜吉和二愣子站在死猪旁边,手持锋利的剥皮刀,开始了这项有些血腥的工作。猪皮厚实而坚韧,是制作上等皮革的绝佳原料。
与此同时,郭春海和格帕欠则负责处理内脏。他们小心翼翼地将猪的心、肝、腰子等重要器官装进塑料袋,而肠子则被埋在地下,以免引来野兽。
赵卫东站在一旁,强忍着内心的恶心,仔细观察着郭春海和格帕欠的操作。他的脸色有些发绿,但始终没有退缩。
阿坦布独自一人离开,去追踪猞猁的足迹。过了一会儿,他面色凝重地回来了,带来了一个令人担忧的消息:“猞猁往鬼见愁去了……还带着猪崽。”
郭春海心头一紧,猞猁捕食野猪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专门叼走活猪崽就显得有些反常了。更何况,那根系在猪崽身上的红绳……
“明天去鬼见愁看看。”郭春海果断地做出决定,“今晚我们就在了望塔过夜吧。”
林场在北坡设有一座防火了望塔,那是一栋两层高的木屋。当众人抵达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塔里堆放着一些干柴和应急粮食,墙上还挂着去年防火期的值班表,不过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了。
乌娜吉迅速生起了火,开始准备晚餐。她切下了半扇猪排,放在火上烤制,不一会儿,空气中便弥漫着诱人的香气。
油脂滴在火堆里滋滋作响,香气驱散了满身疲惫。
赵卫东小心翼翼地从背包里拿出了他珍藏已久的午餐肉罐头,仿佛这是一件稀世珍宝。而托罗布则从他那破旧的背包里摸出了一瓶六十度的老白干,这瓶酒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
“敬山神!”阿坦布举起酒杯,声音洪亮地喊道。然后,他将第一杯酒洒在了地上,以示对山神的敬意。
酒过三巡,大家的话匣子渐渐打开,话题也自然而然地转到了那只奇怪的猞猁身上。二愣子趁着酒劲,好奇地问:“阿坦布大叔,您说山猫神真的能驱使野猪吗?”
阿坦布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往火堆里添了一根柴,然后回答道:“不是驱使……而是交换。”
“交换?”赵卫东闻言,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准备记录下来。
阿坦布见状,用鄂伦春语说了一个词,乌娜吉在一旁翻译道:“共生。山猫神会帮助野猪群避开一些危险,而野猪则允许它捕食那些老弱病残的个体。”
郭春海听到这里,突然想起了他重生前在云南边境见过的一种现象——老虎会驱赶鹿群到一个特定的区域,然后只捕食其中的几头,而其余的鹿反而因为老虎的存在而避开了猎人,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格帕欠突然插了一句:“但是那只猞猁的脖子上有一根红绳……”他的话还没说完,似乎又有些犹豫,便欲言又止了。
屋内一时沉默。火堆噼啪作响,映得众人脸色阴晴不定。郭春海掏出随身带的红绳——从驯狼人那里得来的,与猞猁脖子上的几乎一样。
有人在控制它。他断言,就像控制那些狼。
托罗布灌了口酒:管它什么神,一枪崩了干净!
阿坦布却摇头:杀山猫神会招灾...
夜深了,众人轮流守夜。郭春海值最后一班,天蒙蒙亮时,他注意到远处林线有动静——几头野猪正鬼鬼祟祟地向北移动,行动路线出奇地一致,像是被什么指引着。
晨光初现,狩猎队再次出发。这次他们轻装上阵,只带必要的武器和干粮。鬼见愁方向雾气缭绕,远看像头蹲伏的巨兽。
路上,郭春海发现野猪群的踪迹越来越集中,最后汇成一条清晰的,直通鬼见愁峡谷。更奇怪的是,沿途树木上出现了新的红绳标记,与之前见过的略有不同——多绕了一圈。
是召集信号。阿坦布检查着红绳,有人在聚集野猪群。
赵卫东突然指着地面:看这个!
泥土中有道深深的拖痕,两侧是野猪蹄印,像是猪群在搬运什么重物。郭春海顺着痕迹走了几步,在灌木丛后发现半截人参——已经被啃得不成样子。
它们在给谁送参?乌娜吉困惑道。
答案很快揭晓。接近峡谷入口时,空气中飘来一股腐臭味。转过一道岩壁,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僵在原地——
峡谷空地上聚集着至少三十头野猪,大小不一,全都安静地趴着,像在等待什么。空地中央的高台上,那只红绳猞猁正撕扯着一头猪崽的尸体。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高台旁站着个人影,正是他们一直在追查的军装男!
卧倒!郭春海低声命令。
众人隐蔽在岩壁后。军装男似乎没发现他们,正专注地往一根红绳上涂抹什么。猞猁吃完猪崽,舔了舔爪子,然后像家猫一样蹭了蹭军装男的腿。
疯了...托罗布喃喃道,真能驯猞猁?
郭春海瞪大眼睛,紧紧地盯着军装男,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他注意到军装男的右臂缠着厚厚的绷带,显然是上次枪伤还没有完全愈合。而在军装男的身旁,放置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里面似乎装着什么东西,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人参的根须从袋子里露了出来。
“原来如此!”郭春海心中暗自思忖,“他这是在用参做诱饵啊!野猪最喜欢吃人参了,而猞猁则会驱赶猪群,帮他找到更多的人参……”
一旁的赵卫东见状,不禁轻声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郭春海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赵卫东不要出声,然后压低声音说:“等一下,看看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就在这时,军装男完成了红绳的涂抹,突然间,他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这声口哨如同信号一般,原本安静地趴在高台上的猞猁立刻竖起耳朵,像离弦的箭一样跳下高台,开始围绕着猪群快速地转圈。
野猪群受到惊吓,骚动起来,几头体型较大的公猪显得有些不安,它们不停地用蹄子刨着地,但并没有逃跑。
然而,随着口哨声的变化,猞猁突然如闪电般猛扑向一头半大的猪崽!猪崽被吓得发出一阵凄厉的尖叫,拼命地逃窜。这一下,整个猪群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一样,瞬间炸开了锅,它们惊慌失措地跟着猪崽一起,向峡谷深处狂奔而去!
“他这是在驱赶猪群!”乌娜吉惊讶地叫道,“可他要把猪群赶到哪里去呢?”
众人的目光紧紧跟随在猪群和军装男的身后,只见军装男迅速收起红绳,然后毫不犹豫地跟随着猪群一同离去,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峡谷的深处。
郭春海等人小心翼翼地跟随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引起前面人的注意。他们与目标之间始终保持着一段安全的距离,既能观察到对方的行动,又不至于被发现。
随着他们的深入,峡谷变得越来越狭窄,两侧的岩壁高耸入云,仿佛要将他们吞噬一般。地上布满了野猪蹄印和新鲜的粪便,显然这里是野猪经常出没的地方。
拐过一道弯后,前方突然变得开阔起来,一个碗状的山坳出现在眼前。这个山坳三面环崖,只有一个出口,而那个出口正被军装男和猞猁严密地看守着。
猪群被困在山坳里,显得十分不安,它们不停地转着圈,试图寻找逃脱的方法。然而,四周陡峭的岩壁让它们无处可逃。
就在这时,军装男从他的帆布包里掏出了几株人参,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它们扔进了猪群中。这一举动立刻引起了野猪们的骚动,它们疯狂地争抢着这些珍贵的人参,甚至不惜互相撕咬。
一时间,山坳里充满了野猪的惨叫声和咆哮声,回荡在山谷之间,令人毛骨悚然。而猞猁则静静地蹲在一旁,冷眼旁观这场混战,似乎对这一切都漠不关心。
他在筛选……郭春海突然恍然大悟,他是想让野猪们互相厮杀,然后留下最强壮的那几头……
果然,当这场混战结束时,地上已经横七竖八地躺着五六头受伤的野猪。它们有的奄奄一息,有的则痛苦地呻吟着。
军装男见状,不紧不慢地走进猪群,像检阅士兵一样仔细地打量着剩下的野猪。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一头体型硕大的公猪身上,这头公猪比昨天他们打死的那头还要大上一圈,浑身肌肉虬结,充满了力量。
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人瞠目结舌——军装男从怀里掏出个注射器,给选中的公猪打了一针!公猪起初挣扎,很快就安静下来,眼神变得呆滞。军装男又往猪脖子上系了根红绳,拍拍猪头,公猪竟乖乖跟着他走了!
走,跟上去!郭春海示意。
军装男面无表情地牵着那头公猪,沿着峡谷的小路缓缓前行。他的步伐稳健而坚定,仿佛对这片陌生的地域了如指掌。
在他的前方,猞猁轻盈地跳跃着,为他们开辟道路。它不时回头张望,警觉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郭春海等人则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他们紧贴着岩壁,利用岩石的掩护,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他们的心跳随着距离的拉近而逐渐加快,对前方未知的情况充满了好奇和紧张。
随着地势的逐渐升高,植被变得越来越稀疏,地面也变得崎岖不平。就在这时,乌娜吉突然拉住了郭春海的胳膊,低声说道:“看地上!”
郭春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在岩石的缝隙间,竟然零星地生长着几株人参。这些人参的根部都系着一根红色的绳子,显然是有人特意标记过的。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有些人参已经被啃食过半,剩下的部分也显得蔫头耷脑,毫无生气。这里竟然是一个隐秘的参场!
军装男似乎对这个发现并不意外,他停下脚步,走到岩缝前,熟练地取出一株人参,然后将其递给了那头公猪。
公猪见到人参,立刻兴奋起来,它张开大嘴,贪婪地将人参吞下。随着人参入肚,公猪的眼睛渐渐泛起了血丝,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他在制造猪王……”阿坦布的声音有些发颤,“这是最恶毒的黑萨满术……”
郭春海心头一震,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野猪群的行为如此异常,为什么山下的林子会遭到如此严重的破坏——原来,军装男正在人为地制造一头超级猪王,然后驱使它带领猪群扫荡这片山参!
军装男又给猪王打了一针不知名的药物,猪王的身体像是被点燃了一般,肌肉瞬间膨胀起来,原本就粗壮的獠牙更是似乎又长了一截!它仰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嚎叫,那声音犹如雷霆万钧,连坚硬的岩壁都为之震动!
“动手!”郭春海眼见猪王被激怒,当机立断地下达命令。三把步枪同时开火,密集的子弹如雨点般射向猪王。然而,令人惊讶的是,这些子弹打在猪王身上,就如同打在钢板上一样,只溅起了几朵火花,根本无法对其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军装男的肩膀在枪声中爆出一团血花,他踉跄着向后退去,躲到了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猪王被激怒后,完全失去了理智,它低头朝枪声传来的方向猛冲过去,三百多斤的体重踏在地上,发出“咚咚咚”的巨响,仿佛整个地面都在颤抖!
“分散!”郭春海见状,连忙大喊道,“引它到窄路上去!”众人迅速散开,各自寻找掩护。猪王的目标显然是最显眼的托罗布,它像一头疯狂的野兽,径直朝托罗布扑去,速度之快,犹如奔马一般!
托罗布一边急速后退,一边不停地射击,但子弹打在猪王身上,却如同给它挠痒痒一般,完全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眼看着猪王越来越近,千钧一发之际,乌娜吉的破甲箭如流星般破空而至,准确无误地射中了猪王的左眼!
猪王遭受重创,痛得它人立而起,两只前蹄在空中胡乱蹬踏,嘴里发出痛苦的嚎叫声。郭春海趁机瞄准猪王的另一只眼睛,果断扣动扳机。然而,这一枪却只打中了猪王的耳朵,虽然让它受了些伤,但并没有让它丧失战斗力。
“跑!”格帕欠眼见形势危急,急忙拽起赵卫东,大声喊道,“它发狂了!”
猪王彻底暴怒,不分目标地横冲直撞。一块磨盘大的岩石被它撞得粉碎!军装男趁机向峡谷深处逃去,猞猁紧随其后。
追人!郭春海命令,格帕欠和托罗布牵制猪王!
阿坦布、乌娜吉和赵卫东跟着郭春海追击军装男。受伤的军装男速度不减,在乱石间灵活穿梭。猞猁不时回头龇牙,发出威胁的嘶嘶声。
追到一个拐角,军装男突然消失了!郭春海刹住脚步,警惕地环顾四周——这里岩壁上有个人工开凿的洞口,仅容一人侧身通过。
小心埋伏。他示意众人后退,自己贴在洞壁旁倾听。
洞里传出军装男沙哑的笑声:鄂伦春的老家伙...你终于来了。接着是一阵咳嗽,可惜晚了...猪王已经觉醒,整片山的野猪都会听它号令...
阿坦布用鄂伦春语回了句什么,军装男的笑声戛然而止。片刻沉默后,洞内突然传来一声枪响!
郭春海冲进洞口,只见军装男倒在血泊中,太阳穴有个黑洞——自杀了。猞猁不知所踪,只有那根红绳落在地上。
洞内堆满了人参,足有上百株!大部分已经风干,少数还新鲜着。角落里还有个小本子,记录着各个人参产地的位置和产量。
是账本。赵卫东翻看着,他背后还有人...这些参都是要运往...
一声震天动地的猪嚎打断了他。紧接着是托罗布的惨叫和格帕欠的怒吼!
猪王!郭春海转身就跑,快回去!
当他们冲出洞口,眼前的景象令人窒息——猪王像台失控的坦克在峡谷里横冲直撞,托罗布捂着血流如注的左臂,格帕欠的斧头卡在猪王背上,二愣子正拼命吸引猪王注意。
打不死!托罗布大喊,吃了起码十发子弹了!
郭春海端起五六半,瞄准猪王眼睛,却见猪王突然转向,朝乌娜吉冲去!乌娜吉连射两箭,都被厚实的猪皮弹开!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灰影从岩壁跃下——是那只猞猁!它精准地落在猪王头上,利爪直插猪王另一只眼!猪王痛得疯狂甩头,猞猁却像黏在上面一样,死死抓着不放。
趁这机会,郭春海冲上前,改造霰弹枪抵住猪王耳根就是一枪!的一声闷响,猪王终于轰然倒地,抽搐几下不动了。
猞猁轻盈地跳开,蹲在五米外,独眼冷冷地注视着众人。它脖子上的红绳不见了,伤口还在渗血。
阿坦布慢慢走上前,用鄂伦春语说了几句话。猞猁竖起耳朵,最后看了老人一眼,转身跃上岩壁,消失在乱石间。
结束了?赵卫东喘着粗气问。
郭春海摇摇头,看向洞内的账本:才刚开始。
远处,林海在风中起伏,像一片无边的绿色海洋。而在这片海洋深处,还有多少被红绳束缚的生灵?郭春海不知道。但他知道,只要山还在,猎人的使命就永远不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