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车在林间小道上颠簸,白桦的辫梢扫在郭春海脸上,带着股松木香味。车子突然一个急刹,郭春海差点撞上她后背。
到了。白桦熄了火,指着前方一片杂乱的雪地,昨儿个狼群在这儿分食的。
郭春海跳下车,靴子陷进半尺深的雪里。他蹲下身拨开浮雪,露出底下冻硬的血迹和碎骨。几撮灰毛粘在血迹周围,毛根发白——这是狼毛。
往北去了。白桦指了指雪地上的爪印,至少五匹。
郭春海眯眼细看,爪印排列很有规律,不像普通狼群那样杂乱。受过训练?他嘀咕着,手指量了量爪印间距,步幅这么大,领头那匹个头不小。
白桦解下背上的弓箭,从箭囊抽出一支白翎箭搭在弦上:跟紧我。
两人一前一后钻进林子。积雪压得树枝低垂,白桦灵巧地弯腰钻过,郭春海却得用手拨开枝条。林子里静得出奇,连声鸟叫都没有。
走了约莫二里地,白桦突然蹲下,示意郭春海别出声。她拨开面前一丛灌木,露出具被啃得七零八落的狍子尸体。
新鲜的。白桦用箭尖拨了拨狍子肚子上的伤口,不到两小时。
郭春海注意到狍子脖子上有两排牙印,间距很宽。不是普通狼咬的,他比划着,这牙口比正常狼大一圈。
白桦点点头,突然耳朵一动:有人跟着我们。
郭春海也听见了——身后三十米外的灌木丛里,传来的断枝声。他悄悄拔出猎刀,冲白桦使个眼色。女猎手会意,张弓搭箭瞄准声源处。
出来!郭春海一声暴喝。
灌木丛一阵剧烈晃动,接着传来一声——是二愣子!小伙子狼狈地爬出来,解放鞋上全是雪,脖子上挂的狼牙坠子缠住了树枝,正手忙脚乱地解。
你咋跟来了?郭春海气得直瞪眼。
二愣子讪笑着:我、我来送干粮...说着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已经压扁了,里头的大饼子露出半截。
白桦冷哼一声:送干粮带弹弓?她指了指二愣子腰间别的家什。
二愣子脸一红,正要辩解,突然脸色大变,指着两人身后:
郭春海反应极快,一个侧滚翻躲到树后,五六半已经抵在肩上。白桦则一个箭步跃上倒木,弓箭转向——可身后空空如也。
哈哈哈!二愣子笑得直拍大腿,吓着了吧?
白桦气得脸色铁青,跳下来就要揍他。郭春海拦住她:算了,来都来了。转头对二愣子说,跟紧了,别乱跑。
三人继续追踪狼迹。雪地上的爪印越来越清晰,还夹杂着些奇怪的拖痕,像是狼群拖着什么东西。
白桦突然举手。她蹲下身,从雪里捡起个东西——是半截香烟,过滤嘴上有牙印。有人来过,她眯起眼,就在狼群后面。
郭春海心里一沉。他想起之前发现的那些实验记录,还有耳缺头狼身上的金属反光...
天色渐暗,林子里起了风。白桦找到个背风处,开始布置过夜的窝棚。她用猎刀砍了些榛木枝条,搭成个锥形架子,再铺上松枝。
看着。她对二愣子说,鄂伦春人的仙人柱就这么搭。说着从怀里掏出卷兽筋绳,三两下就把枝条捆牢。
郭春海也没闲着,在周围下了几个简易套索,万一有野兔撞上,明早就有肉吃。二愣子想帮忙,却把套索弄成了死结,气得白桦直翻白眼。
夜里,三人围着篝火啃干粮。白桦从皮囊里掏出个小铁盒,打开,里头是些褐色粉末。
松针茶,她往铁壶里撒了些,驱寒。
茶刚煮好,远处突然传来狼嚎,声音凄厉悠长。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此起彼伏,像在传递什么讯息。
白桦脸色一变:不对,狼群在召集同伴。
郭春海抄起五六半:方向?
东南,白桦侧耳倾听,离屯子不到五里!
二愣子地站起来:乌娜吉嫂子还在家!
郭春海心头一紧。乌娜吉怀着孕,要是狼群闯进屯子...他不敢往下想。
回去!他一把拽起褡裢。
白桦却按住他:来不及了,夜里走山路太危险。她指了指天上,要变天了。
确实,月亮已经被乌云遮住,风中带着湿气——要下雪了。
二愣子急得直转圈:那咋办?
白桦从箭囊抽出支特殊的箭,箭头绑着个小皮囊。她点燃皮囊,张弓向天——的一声,火箭划破夜空,在最高处炸开一团红光。
信号,她收起弓,屯子里看见会戒备的。
郭春海稍稍安心,但眉头依然紧锁。他摸出乌娜吉给的山神牌,在火光下看了看,又紧紧攥住。
雪,开始下了。
雪片子越下越大,打在脸上跟小刀子似的。郭春海把狗皮帽子往下拉了拉,眯着眼往前看。白桦走在最前面,弓背猫腰,像个雪地里的大黑猫。二愣子跟在最后,冻得直吸溜鼻子,脖子上的狼牙坠子结满了霜。
脚印快被雪盖住了!白桦回头喊了一嗓子,声音让风刮得七零八落。
郭春海蹲下身,用手扒拉开新雪。底下的狼爪印已经模糊不清,但还能看出些轮廓——前深后浅,这是狼群在奔跑。更奇怪的是,脚印旁边还有道拖痕,像是拽着什么东西。
春海哥!二愣子突然扯着嗓子喊,这儿有东西!
小伙子蹲在棵老柞树下,正用树枝扒拉雪堆。郭春海走过去一看,雪里埋着个铁皮罐头盒,上头印着褪色的红字:A7区专用。
白桦一把抢过罐头盒,脸色地变了:是我爹那会儿的东西!
郭春海心里一下。A7区,又是A7区!这地方跟鬼打墙似的,怎么绕都绕不开。
快看!二愣子突然指着远处,有亮光!
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风雪中隐约有个黄澄澄的光点,忽明忽暗,像是手电筒。郭春海刚要说话,白桦一把捂住他的嘴,凑到耳边说:别出声,跟着我。
三人猫着腰往前摸。雪地上,狼群的脚印和人的脚印混在了一起,乱得像锅粥。那光点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一片林间空地上。
白桦打个手势,三人躲到棵倒木后头。郭春海悄悄探头一看——空地上站着个人,穿着件军大衣,手里拎着个铁丝笼子。笼子里关着只小狼崽,正直叫唤。
更吓人的是,周围蹲着七八匹狼,绿莹莹的眼睛在暗处闪着光。领头的是只大公狼,左耳朵缺了半拉,正是白桦说的那只!
好家伙...二愣子刚出声,就被郭春海掐了一把。
那人从兜里掏出个注射器,对着笼子里的小狼比划。耳缺头狼突然站起来,喉咙里发出的低吼。
别急嘛,那人说话了,声音沙哑得像锉刀,给你家崽子打一针,保准比吃肉还痛快...
郭春海和白桦对视一眼,同时摸向武器。就在这节骨眼上,二愣子突然打了个巨响的喷嚏!
空地上的人和狼齐刷刷转头。耳缺头狼一声长嚎,狼群立刻散开成包围圈。
郭春海一把拽起二愣子。
三人扭头就往林子里钻。身后传来那人的骂声和狼群的奔跑声。白桦边跑边回头射了一箭,也不知中没中。
雪越下越大,能见度不到十米。郭春海突然脚下一空,栽进个雪窝子。二愣子想拉他,结果自己也滑了下来。白桦在坡上急得直跺脚:你俩咋这么能添乱!
郭春海挣扎着爬起来,突然发现雪窝子里有东西——是几个铁笼子,半埋在雪里。他扒拉开雪一看,笼子里关着的全是紫貂,胸口都有一撮白毛!
找到了...白桦跳下来,声音直发颤,我爹笔记里说的实验体...
远处传来狼嚎声,越来越近。二愣子突然指着坡上:那人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