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饭店顶楼的静室内,茶香尚未完全散去,空气里却已沉淀下关乎过往与未来的重量。张韵棠那句“待此件事了,再议不迟”为婚约之事暂时画上了句号,但其间透露出的决心,让张日山明白,这位大小姐心中自有丘壑,绝非旁人可以动摇。
就在这时,静室的门被轻轻敲响,得到允许后,尹南风端着一个紫檀木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覆盖着一块明黄色的绸缎,她走到张韵棠面前,神色比之前更加恭敬,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恳切。
“恩人,”尹南风的声音清晰而郑重,“此物,是方才拍卖会上所得。”她轻轻掀开明黄绸缎,露出了下面那尊造型古朴、散发着幽幽寒意的鬼玺。“姑奶奶尹新月临终前曾有遗训,若后世尹家子弟有幸再遇恩人,或恩人之后人持信物而来,需倾力相助之外,若时机恰当,此物……或当归还,或交由恩人定夺。”
她将托盘往前递了递,目光灼灼地看着张韵棠:“南风不知姑奶奶当年与恩人具体有何约定,但此物留在新月饭店,终是招灾惹祸之源。今日物归原主,或是交由恩人处置,方是了却姑奶奶心愿,也是为我尹家卸下一份重担。还请恩人成全。”
张韵棠的目光落在鬼玺之上,那冰冷神秘的质感,似乎与她体内的阎王血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她没有立刻去接,而是抬眼看向尹南风,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尹新月……那个聪慧决绝的女子,果然将一切都算计好了。当年救下张启山,不仅仅是还一份人情,更是埋下了一颗种子,在数十年后的今天,借由这鬼玺,再次将尹家、张家乃至九门的命运悄然连接。
她沉吟片刻,并未推辞,伸出素白的手,将鬼玺从托盘上拿起。入手沉甸甸的,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凉气息顺着指尖蔓延,但很快被她体内清冷的阎王血压下。她指尖拂过鬼玺上繁复的纹路,仿佛能感受到其上承载的无数秘密与因果。
“此物,我暂且收下。”张韵棠将鬼玺握在手中,声音平稳,“新月的心意,我明白了。尹家日后若遇非人力可抗之难,可持信物,来东北寻我。”
这并非空口承诺,而是一份沉甸甸的保障。尹南风心中巨石落地,深深一拜:“南风,代尹家上下,谢过恩人!”
张韵棠微微颔首,将鬼玺收起。她转向张日山,语气转为交代:“日山,我与小官行踪不定,本家与海外那边若有要事,你可与海客商议。他做事稳妥,知晓分寸。”
张海客!张日山眼中精光一闪。那是海外张家一支极具分量的人物,能力出众,心思缜密,且对族长和大小姐极为忠诚。大小姐点名让他与张海客联系,既是信任,也是将一部分协调内外的权责明确了下来。
“是,大小姐,日山明白。”张日山恭敬应下。
诸事已了,再无停留的必要。张韵棠起身,张起灵随之站起,两人依旧是那般并肩而立的姿态。尹南风和张日山亲自将二人送出静室,一路无人敢拦,所有新月饭店的工作人员见到他们,无不垂首躬身,态度敬畏到了极点。
来到新月饭店气派的大门口,吴邪、王胖子、阿宁和解雨臣早已等在那里。吴邪和王胖子的脸色还有些发白,显然还没从“点天灯”和一亿鬼玺的惊吓中完全恢复,但看到张韵棠和张起灵安然出来,并且尹南风、张日山亲自相送,心中都松了口气,同时又充满了无数疑问。
“棠棠姐,小哥,没事了吧?”吴邪连忙上前问道。
“嗯。”张韵棠淡淡应了一声。
王胖子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可吓死胖爷我了!下次这种‘好事’可别再找我了!”
解雨臣看着张日山和尹南风对张韵棠二人那恭敬的态度,心中明镜似的,知道今日之后,九门的格局恐怕要因这两位的正式介入而产生微妙的变化了。他上前一步,对张韵棠和张起灵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再说。”
众人点头,不再多言,迅速离开新月饭店,融入北京城华灯初上的夜色之中。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他们穿过几条街,拐进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准备前往解雨臣安排的落脚点时,巷口和巷尾突然亮起了刺眼的车灯,十几道身影从暗处围拢过来,堵住了前后去路。
为首一人,穿着花哨的丝绸衬衫,戴着硕大玉扳指,正是之前在新月饭店被解雨臣怼得下不来台的琉璃孙!他脸上带着阴狠得意的笑容,眼神怨毒地在吴邪和解雨臣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气质独特的张韵棠和张起灵身上,虽然对这两人有些忌惮,但仗着人多势众,气焰依旧嚣张。
“哟,这不是解当家和吴家小三爷吗?怎么,在新月饭店充完大爷,这就想悄没声儿地溜了?”琉璃孙阴阳怪气地说道,他身后那群打手个个手持棍棒,面露凶光,显然是有备而来。“坏了爷的兴致,还想全身而退?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今天不让你们留下点东西,我琉璃孙以后还怎么在四九城混?”
吴邪和王胖子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阿宁眼神一冷,上前半步,将吴邪隐隐护在身后,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准备。解雨臣眉头微蹙,但并未慌乱,只是冷冷地看着琉璃孙。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张韵棠却忽然开口,声音清冷平淡,是对吴邪和王胖子说的:“吴邪,胖子。巴乃教的基本功,可还记得?”
吴邪和王胖子都是一愣。
张起灵的目光也落在两人身上,虽未言语,但那眼神分明是在等待。
张韵棠继续道:“纸上谈兵终觉浅。这些人,正好给你们练手。”她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是要吴邪和王胖子,用这半个月来被张起灵操练、以及她偶尔指点的基础,来应对眼前的局面!而她与张起灵,并不会直接插手。
琉璃孙闻言,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道:“练手?就凭这两个雏儿?哈哈哈!兄弟们,听见没?人家拿咱们当沙包呢!给我上!好好‘指点指点’他们!”
话音未落,前后两边的打手们顿时挥舞着棍棒冲了上来!
吴邪和王胖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紧张,但更多的是一股被激发出来的血性!他们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别人身后、需要时刻被保护的“天真”和“拖后腿”的胖子了!
“干他娘的!”王胖子大吼一声,回忆着张起灵教导的发力技巧和步法,虽然笨拙,却势大力沉地迎向一个挥棍砸来的打手,侧身躲开棍锋,一记沉重的肘击狠狠撞在对方肋下!
吴邪也咬紧牙关,脑海中闪过张韵棠教导阿宁时提到的“灵巧”与“精准”,他不再硬碰硬,而是利用身形闪转,避开正面攻击,看准空隙,或用巧劲拨开对方手腕,或用学来的简单擒拿手法试图卸掉对方的武器。他的动作远不如阿宁流畅,更比不上张起灵的万一,但比起从前只知道胡乱挥拳,已然有了天壤之别!
阿宁本想出手,但看到张韵棠和张起灵真的只是静静站在一旁观战,她便也按捺下来,目光紧盯着战局,随时准备在吴邪遇到真正危险时救援。
一时间,僻静的巷子里呼喝声、棍棒碰撞声、痛呼声此起彼伏。吴邪和王胖子虽然打得狼狈,身上也挨了几下,疼得龇牙咧嘴,但在巨大的压力下,他们将这半个月所学发挥到了极致,竟真的勉强抵挡住了第一波攻击,甚至凭借一股狠劲放倒了三四个打手!
琉璃孙看得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没想到这两个小子还真有几分难缠。
就在战局陷入胶着时,一直冷眼旁观的张起灵,忽然极轻地吐出几个字,是对吴邪说的:“吴邪,下盘,左三。”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正在闪躲的吴邪耳中。
吴邪几乎是本能地听从,脚下步法一变,向左踏出三步,恰好避开了一记阴险的扫堂腿,同时反手一拳,打中了因用力过猛而失去平衡的那个打手的下巴!
另一边,张韵棠也淡淡开口,是对王胖子:“胖子,气沉,右肩,撞。”
王胖子闻言,猛地吸气下沉,不再胡乱挥舞王八拳,瞅准右侧一个空档,沉肩发力,如同蛮牛般狠狠撞去,直接将一个试图偷袭吴邪的打手撞得倒飞出去,砸倒了一片!
这简短的指点,如同画龙点睛,瞬间让吴邪和王胖子的应对多了几分章法与效率。
琉璃孙见状,又惊又怒,知道不能再拖,厉声喝道:“都他妈没吃饭吗?一起上!废了他们!”
打手们闻言,攻势再猛!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从巷口传来!只见七八个穿着黑色劲装、行动迅捷如风、气息精悍干练的男子冲了进来,为首一人,正是张日山身边的心腹!
他们如同虎入羊群,出手干净利落,招式狠辣精准,几乎是一个照面,就将琉璃孙剩下的打手全部放倒在地,哀嚎不止,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琉璃孙目瞪口呆,看着这群突然出现的煞神,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你……你们……”
那为首的黑衣男子看都没看琉璃孙一眼,径直走到张韵棠和张起灵面前,躬身行礼:“大小姐,族长。日山爷让我们来清理一下垃圾,惊扰二位了。”
张韵棠微微颔首。
黑衣男子这才转向面如死灰的琉璃孙,声音冰冷没有任何感情:“琉璃孙,日山爷让我带句话给你:有些人,不是你能动,甚至连念头都不能有的。新月饭店的规矩你忘了,四九城的规矩,看来你也需要重新学学。”他一挥手,“带走!”
立刻有两名黑衣男子上前,毫不客气地将瘫软在地的琉璃孙架了起来,拖死狗一般拖离了巷子。剩下的黑衣人则迅速将地上那些被打倒的打手也一并清理带走,动作麻利,片刻之后,巷子里便恢复了寂静,仿佛刚才那场冲突从未发生过。
吴邪和王胖子喘着粗气,互相看了看对方脸上的淤青和身上的脚印,虽然狼狈,眼中却都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靠着自己(以及一点点关键指点),在面对危险时有了还手之力!
“感觉怎么样?”张韵棠看向他们,语气依旧平淡。
“痛快!”王胖子抹了把汗,咧嘴笑道,牵动了嘴角的伤口,疼得嘶了一声,但笑容不减。
吴邪也重重地点了点头,虽然浑身酸痛,但一种前所未有的自信在心底滋生。
解雨臣这时才走上前,看着被清理干净的巷子,对张韵棠和张起灵道:“张会长出手,倒是省了我们不少麻烦。此地不宜久留,我在附近有一处安静的宅子,绝对安全,各位先去那里稍作休整,再从长计议。”
众人自然没有异议。跟着解雨臣,穿过几条胡同,来到一处外表不起眼、内里却别有洞天、布置清雅舒适的四合院。
而就在他们安顿下来不久,北京城某个阴暗的地下室内,传来了琉璃孙凄厉的惨叫声和求饶声,但很快便归于沉寂。张日山说过,要让他重新学学规矩。四九城的水很深,有些人沉了下去,就再也浮不起来了。这一切,都与那座安静的四合院无关了。院落内,灯火温明,即将开始关于下一步行动的商讨。而吴邪和王胖子,经过这一夜的实战砺刃,眼神已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