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数日的颠簸与辗转,当那熟悉的、带着江南水汽的风拂过面庞,看到“吴山居”那块略显陈旧的牌匾时,吴邪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从那个鬼气森森、危机四伏的地下世界,回到了人间。
王胖子夸张地张开双臂,深吸一口气:“啊!杭州!胖爷我胡汉三又回来了!空气都是甜的!”
潘子忙着从车上卸下所剩无几的装备,脸上也带着回到熟悉地盘的松弛。吴三省则是一脸疲惫,眼底深处却藏着挥之不去的凝重,七星鲁王宫的经历和那些未解的谜团,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
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最后下车的张韵棠身上。
回到现代都市的环境,她似乎并没有太多不适。只是,她换下了那身沾满墓土和血污的冲锋衣,穿着一件素雅的月白色暗纹旗袍,外罩一件浅灰色的薄呢长风衣。旗袍剪裁合体,勾勒出她高挑清瘦的身形,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白玉簪子挽起,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她依旧是那副清冷的神情,但这一身装扮,让她少了几分墓中的凌厉煞气,多了几分江南女子的婉约与书卷气,只是那通身生人勿近的气场,依旧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王胖子看得眼睛都直了,用手肘撞了撞吴邪,压低声音:“我去……棠棠妹子这一打扮,简直……啧啧,跟画里走出来似的。”
吴邪也有些愣神,这样的棠棠姐,与他记忆中那个在尸蟞群中面不改色、与血尸搏杀时身手诡谲的“张顾问”形象,产生了奇妙的融合,更添神秘。
吴三省走上前,态度依旧客气:“张小姐,一路辛苦了。先在铺子里歇歇脚,晚上我在楼外楼订了位子,给大家接风洗尘,也顺便……商量点事情。”他依旧习惯性地称呼“张小姐”,带着一种对能人异士的敬重,也与吴邪、胖子的亲近称呼区分开来。
张韵棠微微颔首:“有劳吴先生。”
回到吴山居二楼临时的住处,张韵棠简单地洗漱整理后,便站在窗边,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丝和青瓦灰墙的街景,眼神有些放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贴身佩戴的暗沉指环,冰凉的触感让她混乱的心绪稍定。杭州……这里,会有她想要的答案吗?
傍晚,楼外楼。
临湖的包间,窗外是烟雨朦胧的西子湖,景色绝佳。桌上摆着精致的杭帮菜:西湖醋鱼、龙井虾仁、东坡肉……香气四溢。
经历了墓中的生死考验,此刻围坐在桌前,享受着热气腾腾的美食,众人都有些恍如隔世之感。连一向咋咋呼呼的王胖子,在动筷子前都下意识地双手合十念叨了一句“感谢鲁殇王老哥……不对,感谢穆王老哥……也不对,反正感谢各位粽子大哥不杀之恩”,惹得吴邪哭笑不得。
吴三省端起酒杯,神色郑重:“这趟活儿,凶险异常,能活着回来,全靠大家齐心协力,尤其是……张小姐,多次力挽狂澜,我吴老三敬你一杯!”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潘子也连忙举杯,看向张韵棠的眼神充满了敬佩。
张韵棠以茶代酒,浅浅抿了一口,算是回应。
阿宁也举了举杯,她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干练:“吴三爷,张小姐,这次合作……虽然目标未能完全达成,但也获取了关键信息。我公司那边还有事务需要处理,明天我就会离开杭州。”她的目光在吴邪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随即恢复了公事公办的态度。
吴邪心里有些说不清的滋味,但还是点了点头:“一路顺风。”
王胖子倒是有些遗憾:“这就走了?阿宁姑娘,下次有活儿记得再找我们啊,价格好商量!”
阿宁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接风宴的气氛还算融洽,但众人都知道,真正的重点,还在后面。
饭后,茶水撤下,包间里只剩下吴三省、吴邪、王胖子、潘子以及张韵棠。那个从八重宝函中得到的、始终无法打开的黑色密码箱,被郑重地放在了桌子中央。
“这东西,是关键。”吴三省指着密码箱,眉头紧锁,“帛书残缺,鬼玺不知所踪,所有的线索,可能都指向它。但我们试了所有能想到的方法,都打不开。”
王胖子挠着头:“胖爷我把能想到的生日、纪念日、圆周率后几位都试了,屁用没有!这古代的密码锁,也太先进了吧!”
吴邪也盯着密码箱上那些细小的孔洞和可转动的符号,一筹莫展。他回忆起墓中的种种,血尸、青铜将军、青眼狐尸、玉俑……试图从中找到与数字相关的线索,却毫无头绪。
张韵棠安静地坐在一旁,目光平静地落在密码箱上,又缓缓移向苦思冥想的吴邪。她忽然开口,声音清冷,却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吴邪,回忆一下,在墓里,除了战斗和机关,有没有什么……数字,给你留下过特别的印象?不一定是很显眼的东西,可能只是不经意的一瞥。”
“数字?”吴邪一愣,下意识地开始回忆。墓道台阶的数量?壁画上的人数?棺椁的尺寸?好像都不是……
忽然,他脑海中如同闪电划过,猛地想起了在陷坑底部,和阿宁一起发现的那具裘德考公司探员的尸体!以及他腰带上那串刻着的数字!
“0!”吴邪脱口而出!
这个数字,因为与阿宁的公司有关,当时给了他极大的震撼,印象极其深刻!
“0?”王胖子重复了一遍,“这啥意思?电话号码?还是银行卡密码?”
吴三省和潘子也露出疑惑的神情。
唯有张韵棠,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她伸出手,纤细的手指开始拨动密码箱上的那些符号。她的动作不快,但极其精准,仿佛对这套密码系统有着某种潜在的熟悉感。
“0……2……2……0……0……0……5……9……”
随着最后一个符号转动到位。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机括声,从密码箱内部传来!
紧接着,那严丝合缝、困扰了众人许久的黑色立方体,如同绽放的莲花般,从顶部缓缓裂开、分层,最终完全打开!
成功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盯住打开的密码箱内部!
里面没有耀眼的珠光宝气,只有两样东西。
一样,是一条造型奇特的青铜鱼。鱼身弯曲,鳞片清晰,做工精湛,但最奇特的是它的眉毛,竟然是由两条栩栩如生的小蛇盘绕而成,蛇眼用细小的红色宝石镶嵌,在手电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这是……蛇眉铜鱼?”吴三省拿起那条青铜鱼,仔细端详,脸上露出震惊与疑惑交织的神情,“这东西……我好像在一些极其冷僻的杂记里看到过只言片语的记载,据说与一个很古老的、关于长生的秘密有关……但它具体代表什么,有什么用,完全不知道。”
蛇眉铜鱼?长生?又一个与长生相关的线索!众人心头都是一沉,鲁殇王(或者说铁面生、周穆王)的局,似乎比想象中更深。
而另一样东西,则是一张折叠起来的、材质特殊、触手冰凉柔韧的……不知是皮还是绢的图纸。
吴邪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
图纸上面,并非地图,而是用极其精细的笔触,描绘着两枚指环!
其中一枚,造型古朴,没有任何花纹,材质暗沉,赫然与张韵棠贴身佩戴的那枚一模一样!
而另一枚,样式与第一枚略有相似,但指环表面,清晰地雕刻着一种独特的、充满了力量感的踏火麒麟纹路!虽然只是图案,却仿佛能感受到那麒麟的灼热与威严!
图纸的右下角,还有一行细小的、与玉棺内铭文同源的古老文字。
张韵棠的目光在图纸展开的瞬间,就死死地盯住了那枚麒麟纹指环!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脑海中那个风雪弥漫、经幡飘扬的碎片画面再次闪现——那个藏袍背影手中拿着的,想要为她戴上的指环,轮廓与这图纸上的麒麟纹指环,高度重合!
而吴三省辨认出那行小字,缓缓念道:“……麒麟双生,阴阳互济,指环为凭,血脉为引……”
麒麟双生!阴阳互济!
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集中到了张韵棠身上,尤其是她下意识握紧的、戴着那枚暗沉指环的左手!
张起灵的麒麟血!张韵棠的阎王血!麒麟与阎王,一阳一阴,一热一冷!
这图纸上的两枚指环,分明就是为他们两人准备的!是信物?是钥匙?还是……某种仪式的必需之物?
密码箱打开了,得到的却不是答案,而是更加扑朔迷离的蛇眉铜鱼,和指向张起灵与张韵棠宿命关联的指环图纸!
张韵棠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指间那枚暗沉的指环,又看了看图纸上那枚熠熠生辉的麒麟纹指环,清冷的眼眸中,翻涌着前所未有的剧烈波澜。
失魂症的迷雾之后,那被遗忘的过往,那纠缠的命运,似乎正通过这枚指环和这张图纸,向她展露出冰山狰狞的一角。
而吴邪看着那蛇眉铜鱼和指环图纸,心中明白,七星鲁王宫的结束,仅仅是一个开始。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危险的谜局,已经悄然将他和身边的人,都卷入了旋涡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