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支强光手电的光柱在黑暗中竭力刺破厚重的黑暗,扫视着这座被完全冰封在冰川之下的灵宫大殿。光线在光滑如镜的冰壁与覆盖着厚厚霜花的石质结构间来回折射、跳跃,形成一片片晃眼的光斑,反而更添迷离,依旧难以看清大殿内部的全貌和细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致的寒冷与死寂,仿佛时间在这里都被冻结了。
“他娘的,这鬼地方黑得跟泼了墨似的!”王胖子骂了一句,搓着冻得发麻的手,目光瞄向了灵道两旁那些造型古朴的石墩灯奴,“要不……点个亮儿?老祖宗留这灯奴不就是给人用的嘛!”
“别动!”吴邪急忙阻止,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有些发颤,“胖子,在这种地方,任何不明来源的火焰都可能引发意想不到的东西。”
张韵棠和张起灵并未出声,但两人的警惕已提升至顶点。他们一左一右,如同两道沉默的剪影,谨慎地注视着黑暗中的每一个角落。视线偶尔交汇,都能从对方深邃的眼中看到同样的凝重——这灵宫,静得太过反常,也冷得太过诡异。
整座灵宫大殿规模极其宏大,确实是陵墓地宫之上建筑的主体。手电光所能及处,只能看到灵道两侧一根根需要数人合抱的粗大石墩柱子,如同沉默的巨人屹立在黑暗中,支撑着上方被冰层覆盖的穹顶。除此之外,目力所及的范围,竟是空空荡荡,没有任何想象中的陪葬品、壁画或者碑刻,干净得令人心头发毛。
环境的未知与死寂让每个人都格外小心,脚步放得极轻,呼吸也下意识地屏住。然而,越是往大殿深处走,那股渗入骨髓的酷寒就越是强烈。空气仿佛都凝固成了细小的冰针,刺穿着暴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四肢逐渐僵硬,关节活动都变得艰涩,呵出的白气瞬间就在眉毛、睫毛上结了一层白霜。
连一向活泼好动、不畏寒的小白团子都受不了了,它原本趴在张韵棠肩头,此刻被冻得瑟瑟发抖,“咿呀”叫了一声,灵活地窜到了张起灵怀里,拼命往他冲锋衣里钻,寻找更温暖的地方。张起灵动作自然地拢了拢衣襟,将它护住。
“不行了不行了!胖爷我快冻成冰雕了!”王胖子牙齿打着颤,抱着胳膊直跳脚,“得生堆火,不然没被粽子弄死,先他娘的要在这表演冰封活人了!”
这个提议在平时绝对是找死,但此刻,连陈皮阿四都没有立刻反对。极寒正在迅速消耗着众人的体力和意志。很快,他们在几根石柱围拢的、相对避风的角落,用携带的少量固体燃料和从破碎灯奴上小心取下的、确认无毒的干燥木芯,生起了一小堆篝火。
橘黄色的火焰跳跃起来,带来了微弱却宝贵的暖意。众人围坐在火堆旁,贪婪地汲取着热量,僵硬的身体稍稍回暖。然而,就在这短暂的宁静中,一阵极其轻微、断断续续的“咔嚓……窸窣……”声,从四周的黑暗深处传了过来。
声音很轻,混杂在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的呼吸声中,几乎难以察觉。但陈皮阿四耳朵微动,浑浊的眼睛立刻锐利地扫向声音来源的方向。张起灵几乎同时起身,无声地走到最近的一根石柱旁,蹲下身,用手抹开柱脚厚厚的冰霜。
“是冰。”张起灵沉声道。只见那巨大的石柱底部,并非完全与地面石基相连,而是嵌入了一层晶莹剔透、散发着更凛冽寒气的幽蓝寒冰之中。
张韵棠脸色微变,立刻对众人低喝道:“熄火!这大殿的结构与寒冰相连,温度变化可能导致冰层开裂或移位!”
火焰被迅速扑灭,温暖瞬间消失,刺骨的寒冷再次席卷而来。陈皮阿四脸色阴沉,他否决了潘子提出的“是否先退出去”的建议,沙哑道:“走到这里,没有回头路。继续前进!”
众人只得咬牙起身,顶着能冻僵思维的酷寒,继续向大殿深处摸索。走了大概不到几分钟,手电光终于照到了大殿的中央区域。
只见正前方,矗立着一根极其巨大的、需要仰望才能看到顶部的长柱。那长柱并非笔直,而是以一种奇特的弧度盘旋而上,表面雕刻着密密麻麻、难以辨认的纹路,从远处看,朦胧的光影下,竟真如一条在云雾中腾飞升天的巨龙!气势磅礴,带着一种原始而诡异的神性。
“这……这应该就是东夏宗教里,被他们异化崇拜的‘长生天’!”华和尚仰头看着那巨龙石柱,语气带着惊叹与疑惑,“这算是他们的主神,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可是……最奇怪的是,按照规制,灵宫大殿之内,必然设有安放墓主神位或象征物的暖阁、宝床、宝座,以及祭祀用的巨鼎和长明往生烛……这里,为什么什么都没有?”
空空如也的中心区域,只有那根孤零零的、象征着“长生天”的巨龙石柱,这极其不合常理。
就在华和尚提出疑问的瞬间,张韵棠的脑海中仿佛有破碎的镜面闪过一道微光,一些杂乱无章的画面急速掠过——燃烧的宫殿、厮杀的黑影、坠落的身影……她下意识地按住抽痛的太阳穴。
她走到张起灵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茫然:“起灵,记忆很乱……但入口的位置,应该不在这里。”
张起灵的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那巨龙石柱上,闻言,只是极轻地应了一声:“嗯。别过度回忆。”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低沉却带着某种笃定,“有人,会替我们找到入口。”
此时,王胖子已经烦躁得在原地转圈了。他走了一路,也摸了一路两旁冰冷的石柱和墙壁,愣是没找到一件能塞进包里带走的明器,连个铜钱都没见着。
“他奶奶的!修这么大气派的灵宫,里面穷得叮当响!这东夏皇帝是个抠门鬼托生的吧!”胖子气得踹了一脚旁边的石墩,除了震下一些冰碴,毫无收获。
虽然生气,但探索还得继续。王胖子骂骂咧咧地打着手电往大殿更深处、那“长生天”石柱的后方照去,忽然,他“咦”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惊喜:“门!那儿有道门!”
众人循着光柱望去,果然在巨龙石柱后方不远处的墙壁上,看到了一道紧闭的、泛着温润光泽的玉门!那玉门材质极佳,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出其通透的质地和内部隐约的絮状纹理。
“我滴个乖乖!”王胖子的眼睛瞬间亮了,如同看到了绝世珍宝,“玉门!还是这么大一整块的!胖爷我上次在拍卖会上见过一扇小的,听说最后拍出了四个亿的天价!”
吴邪无奈地打断他的财迷心窍:“胖子,那都是炒作。这种玉料虽然珍贵,但也不至于那么离谱。而且,重点是这门怎么开?”
兴奋过后,现实问题摆在眼前。众人围在玉门前,试图寻找机关枢纽。门上光滑如镜,没有任何明显的把手、锁孔或者浮雕按键。他们摸索了周围墙壁和地面,同样一无所获。
“他娘的,又是这种鬼机关!”王胖子焦躁地挠着头,“总不能又让小哥来硬推吧?这玉门看着就脆生。”
就在这时,王胖子的话似乎提醒了吴邪。他猛地将手电光再次打向大殿中央那根“长生天”巨龙石柱的基座:“不对!如果这‘长生天’是祭祀核心,那开启通往地宫大门的机关,很可能就在它身上!”
众人立刻围拢到石柱基座旁。基座是巨大的方形石台,表面覆盖着冰霜和灰尘。仔细清理后,他们发现石台靠近地面的部位,刻着一个并不起眼的九宫格图案。格子里刻着一些扭曲的、类似文字的符号,但其中有几个格子是空的。
“九宫格?拼图?”吴邪蹲下身,仔细观察。很快,他们在周围四个方向找到了四个较小的石墩,每个石墩朝向九宫格的一面,都内嵌着一块可以活动、刻着不同符号的玉牌,正好对应九宫格里缺失的那几块。
吴邪尝试用力去抠那些玉牌,却发现它们嵌得极紧,纹丝不动。“抠不下来?难道不是直接拿过去拼?”
张韵棠清冷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别急。既是拼图,必有规律。强行破坏,恐生变故。”
吴邪冷静下来,再次仔细观察九宫格和玉牌上的符号。那些符号歪歪扭扭,与他所知任何文字都不相同,但看久了,又隐隐觉得有些眼熟……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在镜儿宫和蛇眉铜鱼上见过的一些类似笔画!
“我好像……有点头绪了!”吴邪深吸一口气,不再试图抠下玉牌,而是尝试按照某种特定的顺序和方位,去按压、旋转那些石墩上对应的机关按钮。随着他试探性的动作,石墩内部传来细微的机括声,那几块嵌着的玉牌竟然微微松动,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似乎进入了可以被移动的状态。
华和尚见状,立刻出声谨慎提醒:“先别急着拼!这九宫格暗合奇门,贸然拼组,万一错了,触发陷阱就麻烦了!”他迅速从背包里拿出纸笔,小心地将九宫格上已有的符号以及那四块玉牌上的符号,一一拓印下来。
陈皮阿四接过华和尚拓印下来的纸张,浑浊的老眼盯着上面那些扭曲的符号,眉头紧紧锁起,手指无意识地在纸张上摩挲着。
“这图案……老夫似乎……在哪里见过……”他喃喃自语,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与深深的困惑,仿佛有一段极其久远、几乎被遗忘的记忆,正试图冲破迷雾,却又始终抓不住关键的点,“可……到底是什么时候……在哪儿……”
玉门近在咫尺,开启的钥匙似乎就在这九宫格之上,然而,最后的谜底,却悬在了半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张拓印着神秘符号的纸张,以及陷入沉思的陈皮阿四身上。这冰封的灵殿,依旧沉默地守护着它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