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门之后,是一条漫长而压抑的向下墓道。空气潮湿冰冷,带着浓郁的土腥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息。众人沉默地前行,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微弱的光线和空旷的回声。
走出墓道,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正站在一处修建在万丈悬崖边的狭窄廊台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裂谷,两侧山体如同被巨斧劈开,裂缝幽深。而在那巨大的裂谷之中,横亘着无数碗口粗细的巨型青铜锁链,它们纵横交错,编织成一张覆盖了整个裂谷上空的巨网。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些青铜锁链上,密密麻麻地悬挂着数不清的、黑乎乎的物件,像是风干的尸骸,又像是某种诡异的祭品,在深渊的阴风中微微晃动。
阿宁立刻拿出在海底墓拍摄的壁画照片对比,照片上描绘的,正是东夏先民探索这处巨型地下裂谷的情形,与眼前景象惊人地吻合!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裘德考终于带着他剩余的人手赶到了。阿宁迅速向他汇报了目前的情况。裘德考浑浊却锐利的目光扫过裂谷和青铜锁链,最终落在了吴三省身上,那意思不言而喻——需要吴三省的人先去探路。
无奈,潘子带着几个伙计率先利用岩钉和绳索,小心翼翼地向裂谷底部滑降。确认初步安全后,其余人才陆续跟上。
抵达裂谷底部,脚下是凹凸不平的黑色岩石。没走多远,一扇无法用语言形容其宏伟的巨门,赫然矗立在众人面前!
那是两扇对开的青铜巨门,高度目测超过三十米,宽度更是惊人。门面上覆盖着厚厚的铜锈,却依然能感受到其磅礴的气势。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整扇巨门看上去浑然一体,仿佛是整体铸造而成!
“这……这怎么可能?!”王胖子张大了嘴,“古人哪有这种技术?这玩意儿起码上万吨重!”
巨门静静地镇压在岩石之上,散发着亘古、苍凉而又神秘的气息,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
“看那边!”潘子突然指着巨门侧前方的一个石台惊呼。
众人望去,只见石台正中,摆放着一具巨大的白色石棺椁。棺椁周围,九条形态狰狞、如同蜈蚣般的“百足龙”石雕盘绕,形成一朵巨大的莲花托举着棺椁,龙首朝着四方,作跪拜状。
“九龙抬尸棺!”吴邪失声道,“和汪藏海密文里记载的一模一样!”
由于裂谷内气温极低,那些盘绕的“百足龙”石雕表面覆盖着一层白霜,如同死物。但吴邪敏锐地察觉到,那些“石雕”的甲壳缝隙间,似乎有细微的生命气息。
“别开枪!”吴邪急忙阻止了几个举枪瞄准的裘德考手下,“这些不是石雕,是活着的墙串子!它们在冬眠!枪声会惊醒它们!”
他拿起夜视望远镜,看向棺椁后方巨大的影壁,上面浮雕着大量女真文字:“那里有记载墓主信息的文字!”
就在众人研究影壁时,王胖子竟趁着没人注意,擅自爬上了附近一条垂落的青铜锁链,像只灵活的胖子,小心翼翼地朝着棺椁正上方荡去。
起初还算顺利,眼看就要接近棺椁上空。突然,裂谷上方黑暗中传来扑棱棱的翅膀声!数只人面鸮如同鬼魅般俯冲而下,其中一只利爪精准地抓住了王胖子的背包,将他猛地从锁链上提了起来,然后狠狠朝着下方的石棺椁掷去!
“胖子!”吴邪肝胆俱裂!
眼看王胖子就要脑袋开花,摔个粉身碎骨,千钧一发之际,他在空中猛地扭腰,双手死死抓住了另一条较低的铁链,巨大的下坠力道让他手臂几乎脱臼,但总算险之又险地悬在了棺椁上方,捡回一条命。
但这番动静,彻底打破了裂谷的死寂。更多的人面鸮从四面八方涌来,发出尖锐的嘶鸣。照明弹一颗接一颗射向空中,暂时驱散了黑暗和怪鸟,但也激怒了它们。当最后一颗照明弹熄灭,人面鸮群如同黑色的潮水,发动了更猛烈的攻击!
与此同时,那具白色的玉石棺椁,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棺盖与棺身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王胖子吓得魂飞魄散,拼命顺着铁链往上爬,终于与冲过来接应的吴邪等人汇合。
“潘子!带三叔和其他人往裂谷尽头跑!我们断后!”吴邪嘶吼着,举起枪对着俯冲而下的人面鸮扫射。
然而,撤退还未开始,那玉石棺椁的盖子猛地被一股巨力掀飞!“轰隆”一声砸在地上。一具庞大无比的男尸,缓缓从棺椁中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这男尸身材异常高大,身上穿着早已褪色腐烂的女真铠甲,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身体两侧,竟然整齐地排列着十二只干枯的手臂,如同寺庙里的千手观音!它面部干瘪,眼窝深陷,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死气和威压。
“万奴王……这就是万奴王!”华和尚声音颤抖。
没有人再有研究的念头,子弹如同雨点般倾泻在万奴王身上,却如同打在坚硬的岩石上,迸溅出火星,无法阻挡它分毫!它迈开沉重的步伐,朝着人群走来。
关键时刻,两道身影如同闪电般掠过,挡在了吴邪和王胖子身前——正是张起灵和张韵棠!
张起灵黑金古刀已然出鞘,刀身泛着冷冽的寒光,麒麟血的气息毫无保留地释放开来,带着灼热的威严。张韵棠与他并肩而立,指尖夹着数根闪烁着幽光的银针,周身弥漫着清冷幽远的阎王血气息,与张起灵的气息一冷一热,竟形成奇异的共鸣与互补。
“走!”张起灵头也不回,冷喝道。
万奴王似乎对这两股交织的血脉气息感到极度厌恶与威胁,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十二只手臂带着千钧之力,如同狂风暴雨般向两人砸来!
张起灵身形如鬼魅,不退反进,黑金古刀划出凌厉的弧线,精准地格挡住数只袭来的手臂,刀锋与干枯的肢体碰撞,发出金石交击之声,火花四溅。他的动作快得只剩残影,每一刀都斩向关节连接处,试图瓦解其攻击。
张韵棠则身法轻盈诡异,游走在攻击的间隙。她并未与万奴王硬碰硬,而是将灌注了阎王血的银针,射向万奴王周身大穴以及那十二只手臂的筋络节点。银针细如牛毛,却带着穿透腐朽的力量,没入干尸体内,虽不能立刻造成巨大伤害,却明显迟滞了它的动作,干扰着它体内某种维系行动的诡异能量。
两人配合无间,张起灵主攻牵制,刀势大开大合,如同炽热的烈阳,逼得万奴王不得不正面应对;张韵棠则伺机而动,银针专破阴邪,如同冰冷的月光,侵蚀消解着万奴王的力量本源。麒麟血与阎王血的气息在战斗中不断交融,形成一股更加强大的威压,竟隐隐压制住了万奴王身上散发出的死气。
一时间,刀光针影,与那十二只疯狂挥舞的手臂战作一团,场面惊心动魄!
吴邪等人知道留在这里只能是累赘,咬牙朝着裂谷尽头、那扇青铜巨门的方向狂奔。
再次来到青铜门前,裘德考终于撕下了伪善的面具,他眼神狂热地盯着巨门,坦言自己追求的就是门后的长生之法。他敏锐地察觉到吴三省已有毁约之意,竟突然发难,命手下控制住了吴邪,将其作为人质。
“吴先生,现在,我们可以重新谈谈条件了。”裘德考冷笑道。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吴三省见状,非但没有惊慌,反而像是换了一个人,脸上露出了与之前虚弱截然不同的沉稳与算计。他以合作者的姿态,对裘德考提出了三个条件。
王胖子和被挟持的吴邪惊愕地看着他,直到此刻,他们才彻底明白——吴三省早就与裘德考有合作,他故意引导吴邪来到云顶天宫,本身就是计划的一部分!
王胖子被绑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吴三省带着他剩余的手下,头也不回地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去,将他们彻底抛弃。
裘德考则控制着吴邪,带着几个核心手下,毅然走向那扇神秘的青铜巨门。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巨门竟然发出沉重的轰鸣,缓缓开启了一道缝隙!
门内涌出浓郁得化不开的绿色雾气,带着奇异的能量波动。裘德考毫不犹豫地踏了进去,他的身影在绿雾中迅速变得模糊、透明,仿佛被某种力量分解,最终在一声凄厉而不甘的惨叫中,彻底灰飞烟灭!
“吴邪!”
“小三爷!”
王胖子和挣脱束缚的潘子目眦欲裂,拼命甩出绳索,套住了刚刚被裘德考推入门口、半个身子已没入绿雾的吴邪,用尽全身力气将他硬生生拽了回来!
吴邪瘫倒在地,剧烈咳嗽,看着那缓缓闭合的青铜巨门和门内翻涌的绿雾,心中充满了后怕与茫然。裘德考,这个执着于长生的疯狂者,最终在他追求的目标面前,化为了乌有。
云顶天宫的惊魂之旅,似乎终于落下了帷幕。解雨臣在另一间墓室中,发现了身负重伤、奄奄一息的“陈皮阿四”,仔细检查后,才发现这竟是解连环假扮的!真正的陈皮阿四,恐怕早已凶多吉少。
解连环看着赶来的解雨臣,脸上露出了欣慰而又疲惫的笑容。他和吴三省在地底煎熬布局多年,如今,主要的威胁裘德考已除,许多秘密得以掩盖,虽然代价惨重,但危机总算暂时解除。
另一边,张起灵和张韵棠在联手重创万奴王,将其逼回棺椁、以秘法暂时封印后,并未跟随吴邪他们离开。他们来到青铜门前,看着惊魂未定的众人。
张起灵的目光落在吴邪和王胖子身上,依旧简洁:“尽快离开这里。”他顿了顿,看着吴邪,终是留下两个字,“珍重。”
说完,他与张韵棠对视一眼,两人默契点头,不再有任何犹豫,带着在她肩头安静下来的小白团子,毅然决然地冲入了那即将完全闭合的青铜巨门之内,身影瞬间被无尽的幽深与绿雾吞噬。
“小哥!棠棠姐!”吴邪嘶声大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巨门轰然关闭,再无痕迹。
王胖子看着紧闭的青铜巨门,咂了咂嘴,试图用惯有的调侃驱散这沉重的气氛:“得,小哥和棠棠妹子这是……在里头安家落户了?也好,省得出来被你这天真同志天天缠着问东问西。”他转头又看向吴邪和他身边神色复杂的阿宁,裘德考已死,阿宁失去了雇主,吴邪让她暂时跟着自己,“天真你也不错,这趟出来还拐带了个……咳咳,胖爷我累死累活,毛都没捞着一根,还得吃你俩的狗粮!”
吴邪本来满心离别愁绪和对未知的担忧,被胖子这么一打岔,顿时气得想揍他:“死胖子!你胡说什么!”
最终,吴邪带着重伤的吴三省、阿宁、王胖子、潘子等人,沿着来路,艰难地离开了这座埋葬了太多秘密与生命的云顶天宫。
白雪覆盖的长白山依旧静谧,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只有亲历者知道,在那雪山腹地深处,一扇通往终极的青铜门已然关闭,两个身负宿命的人选择了踏入其中,而留在门外的人,带着满身的伤痕、解开的谜团与更多新的疑问,继续着他们的人生。他们的故事,似乎告一段落,又似乎,只是另一个轮回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