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客的出现和他表明的身份,如同在迷雾中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却也暂时指明了方向。尽管吴邪等人心中仍有疑虑,但“海外张家”、“接应族长和大小姐”这些信息,与张起灵、张韵棠的神秘背景隐隐吻合,更重要的是,他们现在急需找到进入那座诡异镜面古楼的方法。
“你们想救族长和大小姐,就跟我来。”张海客被松绑后,活动了一下手腕,语气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被偷袭捆绑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小插曲。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指向倒悬古楼底部某个不起眼的、被阴影笼罩的角落,“那里应该有一个被障眼法隐藏的入口,是当年修建时预留的‘生门’之一。”
众人不再犹豫,跟着张海客向那个方向移动。脚下的地面并不平整,布满了各种倒悬巨石投下的扭曲阴影和碎裂的镜面石片,行走艰难。王胖子虽然伤口被阿宁重新固定包扎过,但每走一步依旧钻心地疼,全靠一股救人的信念和伙计的搀扶硬撑着。
靠近那处阴影,果然发现岩壁上有细微的、与周围天然纹理格格不入的刻痕。张海客伸出手指,以一种特定的节奏和力道,在不同刻痕上依次按压。
“扎扎扎……”一阵低沉的摩擦声响起,一块看似与岩壁浑然一体的巨石缓缓向内凹陷,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向上的狭窄通道。通道内漆黑一片,散发着更加浓郁的、混合着尘土和某种陈旧木材的气味。
“跟紧我,里面机关重重,一步踏错,神仙难救。”张海客语气凝重,率先钻了进去。
通道内部并非直上直下,而是曲折回环,如同某种生物的肠道。墙壁光滑冰冷,偶尔能触摸到一些凸起的、意义不明的金属构件或石刻符号。张海客显然对这里的结构极为熟悉,他脚步不停,时而侧身,时而匍匐,总能避开那些肉眼难以察觉的陷阱。
然而,古楼的凶险远超想象。在通过一段两侧布满细小孔洞的狭窄路段时,一名跟在后面的吴家伙计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只听“咔”一声轻响!
“小心!”张海客厉声警告!
但已经晚了!
“咻咻咻——!”
无数根淬了幽蓝光泽、细如牛毛的短针从两侧孔洞中暴射而出!覆盖了整段通道!
那名伙计首当其冲,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瞬间被射成了刺猬,倒地身亡!他旁边另一名伙计虽然反应极快,用工兵铲格挡了一下,但仍被几根毒针射中了手臂和大腿,脸色瞬间变得乌黑,身体抽搐着倒下,不过几秒钟便没了声息。
“别碰他们!针上有剧毒!”张海客冷静地阻止了想要上前查看的其他人,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见惯了生死,“跟上!不要停留!”
损失了两名弟兄,众人的心情更加沉重,也更加警惕。接下来的路程,每个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但依旧难免挂彩。解雨臣的胳膊被一道突然弹出的石刃划开了一道深口子,阿宁的小腿也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铁蒺藜刺中,幸好她反应快,及时拔出并敷上了解毒药。吴邪和王胖子也各有擦伤和撞伤,狼狈不堪。
终于,在经历了数段险象环生的通道后,他们进入了一个相对宽敞的空间——这里似乎是倒悬古楼的第二层。
这一层的中央,并非房间或殿堂,而是两尊面对面矗立的、与真人等高的青铜雕像!雕像工艺古朴,带着一种远古的苍凉与威严。
左边一尊,是一位身形矫健、面容冷峻的男子,他赤着上身,后背赫然雕刻着一幅与张起灵背上几乎一模一样的、栩栩如生的麒麟纹身!他手中握着一柄造型奇古的长刀虚影,眼神睥睨,仿佛在镇压一切邪祟。
右边一尊,则是一位身着广袖长裙、身姿窈窕清冷的女子,她脸上覆盖着半张雕刻着繁复星纹的玉质面具,露出的下半张脸线条优美,与张韵棠有着惊人的神似。她双手在胸前结着一个复杂的手印,指尖似乎有微光流转,周身散发着一种洞悉命运、执掌幽冥的幽远气息。
在两尊雕像下方的青铜基座上,分别刻着两个古老的篆文大字——
起灵!
天官!
“这是……”吴邪看着那两尊雕像,尤其是那麒麟纹身和与张韵棠神似的女子雕像,心中震撼莫名。
张海客看着那两尊雕像,眼中流露出一种混杂着敬畏与复杂的情绪,他缓缓开口,声音在空旷的空间内回荡:“‘起灵’,并非名字,而是职责。是张家世代传承的、守护终极、执掌‘麒麟’之力、于特定时刻‘起出’秘密的‘灵官’之位,亦是族长身份的象征。”
他目光转向那女子雕像:“‘天官’,同样并非名讳,而是地位。司掌星象、风水、医药、秘辛,沟通天地,是张家古老传承中,与‘起灵’地位等同、甚至在某些方面更为超然的守护者。通常由身负‘阎王’血脉者继承。”
他看向吴邪等人,语气带着一种宣告般的郑重:“张起灵族长,便是这一代的‘起灵’。张韵棠大小姐,便是这一代的‘天官’。他们二位,是我张家延续至今,真正的核心与支柱。”
这番话,如同惊雷般在众人心中炸响!虽然早已猜到张起灵和张韵棠身份不凡,但“起灵”与“天官”所代表的厚重历史与沉重职责,依旧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短暂的震惊后,救人的紧迫感再次占据上风。众人绕过雕像,继续向上探索。
来到第三层,眼前的景象更加惨烈。这里横七竖八地躺着更多尸体,大多是霍家的伙计,死状极其凄惨,身体表面有着大面积的、仿佛被强酸腐蚀过的溃烂痕迹,周围还散落着一些破碎的瓷罐和白色的粉末。
“是强碱……”解雨臣捂住口鼻,眉头紧锁。
而在这些尸体中间,霍仙姑赫然在列!她仰面倒地,双目圆睁,脸上还凝固着临死前的惊骇与不甘,手中那串佛珠散落一地。她的身上也有轻微的腐蚀痕迹,但致命伤似乎是胸口一道深可见骨的撕裂伤,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强行破开。
“他们触发了古楼最危险的‘强碱消杀’装置。”张海客扫视一圈,语气冰冷,“怪不得……族长和大小姐会让我过来。这种规模的触发,说明他们当时遭遇的凶险远超寻常,甚至可能动用了某种……引动古楼核心防御机制的手段。”
他的话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连古楼的核心防御都被引动了,那张起灵和张韵棠……
吴邪疯了一般在第三层搜寻起来,不顾那些死状可怖的尸体和刺鼻的气味,用手电光扫过每一个角落。终于,在靠近内侧墙壁的一堆散落的、似乎是之前存放在这里的古老服饰和帷幔的深处,他发现了异样!
那堆衣服鼓鼓囊囊,但仔细看,能分辨出下面掩盖着两个人形轮廓!
“在这里!”吴邪嘶声喊道,扑过去,颤抖着手扒开那些厚重积尘的古老织物。
衣服被层层掀开,露出了下面的景象——
张起灵半躺半坐地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头颅低垂,黑发遮掩了他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表情。他身上的黑色冲锋衣几乎被干涸的血迹浸透,颜色深得发硬,多处撕裂,尤其是肋下,虽然被简单处理过,但依旧能看到狰狞的伤口和渗出的新鲜血渍。他的左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右手却以一种近乎僵硬的、绝对保护的姿态,紧紧地、紧紧地环抱着怀里的张韵棠。
张韵棠整个人几乎完全蜷缩在张起灵的怀里,脸深深埋在他的颈窝处,只露出小半张苍白到透明的侧脸和散乱的乌发。她身上的素色冲锋衣也同样被大片大片的血色染透,肩膀和腹部的伤口触目惊心。她双眼紧闭,长睫如同折翼的蝶,一动不动,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两个人,都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机,如同两尊被血色凝固的雕塑。唯有张起灵那即使昏迷也依旧牢牢环抱住张韵棠的手臂,无声地诉说着最后的守护与绝不放手。
“小哥!棠棠姐!”吴邪的声音带着哭腔,伸手想去触碰他们。
“别动!”张海客立刻上前阻止,他蹲下身,神色凝重地检查两人的状况。他先探了探张韵棠的颈动脉,又轻轻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眉头紧锁:“大小姐失血过多,阎王血似乎陷入了深度沉寂,状态很不妙,必须立刻进行深度治疗!”
他又检查张起灵,当他触碰到张起灵冰冷的皮肤和感受到那微弱但依旧顽强的心跳时,眼中闪过一丝动容:“族长也失血严重,体力透支到了极限,麒麟血正在强行维持最基本的生机……但他抱着大小姐的手臂……我们可能分不开。”
王胖子和解雨臣也尝试了一下,发现张起灵环抱张韵棠的手臂如同铁铸一般,纹丝不动。即便在深度昏迷中,他守护她的本能,也未曾有丝毫松懈。
“不能强行分开!”阿宁冷静地判断,“小哥和棠棠现在的状态,任何剧烈的外力都可能造成二次伤害。必须把他们一起抬出去!”
“对!一起抬出去!”吴邪红着眼睛,立刻招呼伙计找来担架,小心翼翼地将依旧紧紧相拥的两人,连同他们身下那堆作为缓冲的古老衣物,一起挪到了担架上。
看着担架上生死不知、却依旧保持着相依姿态的两人,吴邪心中酸涩难言。他目光扫过不远处霍仙姑的尸体,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化为坚定。
“霍仙姑……不能留在这里。”吴邪的声音沙哑却带着决断,“把她带出去,交给秀秀……也算是个交代。”
张海客看了吴邪一眼,似乎明白了他未尽之语——带着霍仙姑的尸体出去,既能安抚霍秀秀,也能借此整合霍家剩余的力量,同时……或许还能从尸体上找到一些关于这场变故的线索。
他没有多问,只是默默走到霍仙姑的尸体旁,拔出腰间一把造型古朴的匕首,手起刀落,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犹豫。他将霍仙姑的头颅用一块布包裹好,提在手中。
“走吧。”张海客语气平静,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此地不宜久留。”
一行人抬着担架上生死相拥的张起灵和张韵棠,带着阵亡伙计的遗体和霍仙姑的头颅,沿着来时的路,怀着沉重的心情,开始向古楼外撤离。身后的倒悬古楼,依旧在幽绿的光芒中沉默着,隐藏着更多未解的秘密与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