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净了满身的疲惫与尘垢,也唱跑了那群胆小的游鱼,李松只觉得通体舒泰,连带着心情也如同这被阳光晒暖的河水一般,漾开了粼粼的波光。他慢悠悠地从浅滩走回岸边,赤足踩在那些被阳光烘得温热的白色细石上,脚底传来一阵舒适的暖意。
他没有立刻穿上那堆依旧湿漉漉、且破旧不堪的衣物。在这杳无人迹的山谷,天为帐,地为席,何须那些世俗的遮蔽?他任由清凉的微风和温暖的阳光拂过、照拂自己刚刚洗净的身体,感受着那种无拘无束、回归自然的原始快意。
目光在河岸边搜寻,很快便锁定了一块巨大的、平坦的青灰色岩石。那岩石如同一个天然的卧榻,斜斜地探入河水少许,大部分则暴露在午后最为炽烈和慷慨的阳光之下,表面被岁月和流水打磨得异常光滑。
他几步走到巨石旁,用手掌试探着摸了摸岩石表面。入手是一片令人心安的、被阳光灼烤得恰到好处的温暖,既不烫手,又足以驱散河水带来的最后一丝寒意。
“好地方!”他满意地赞叹一声,手脚并用地爬上了这块巨大的“日光浴床”。
岩石表面宽阔,足以让他舒展地躺下。他将身体完全摊开,背部紧贴着那温暖光滑的石面,一股坚实而温暖的支撑感瞬间包裹了他。头顶是湛蓝得没有一丝杂质的天空,几缕薄云如同撕扯开的棉絮,懒洋洋地悬浮着。强烈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照在他裸露的肌肤上,带来一种微微刺痒却又无比惬意的灼热感。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阳光如同金色的暖流,渗透进他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丝肌肉,甚至仿佛要钻入骨骼深处,将昨日摔跤的隐痛、连日奔波的酸乏,都一点点地融化、驱散。空气中弥漫着河水蒸腾起的湿润清气、岸边泥土的芬芳,以及阳光特有的、干燥而干净的味道。
耳边,是多重奏响的自然乐章。近处,河水永不知疲倦地“哗哗”流淌,节奏轻快而稳定,如同母亲哼唱的摇篮曲;稍远些,林间的风穿过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情人的低语;更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悠长的鸟鸣,划破长空,却又更添静谧。
与矿洞深处的死寂阴冷、坊市人流的喧嚣浮躁、以及遭遇厮杀时的紧张惊惧相比,此情此景,简直如同仙境一般。
李松彻底放松了下来。精神上连日紧绷的弦,在这一刻悄然松弛。身体的疲惫在温暖的阳光和悦耳的自然之声中,逐渐转化为一种沉甸甸的、令人昏昏欲睡的舒适感。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温水中的蜂蜜,正在慢慢地、甜蜜地融化。
他翻了个身,由仰躺改为侧卧,面朝着河流的方向,依旧闭着眼。阳光照射在他的侧脸和背部,暖意更加集中。鼻腔里充盈着阳光、石头和水汽混合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思绪开始变得模糊,飘忽。他不再去思考明日该去哪里寻找食物,不再去懊恼之前的种种失败,也不再去羡慕那些宗门弟子的阔绰。他的脑海里,只剩下阳光的金色,河水的蓝色,岩石的灰色,以及一种纯粹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安宁与满足。
呼吸逐渐变得绵长而均匀。
胸膛的起伏也缓慢下来。
外界的声音——河水声、风声、鸟鸣声——似乎都在渐渐远去,变得朦胧,最终化作了梦境边缘模糊的背景音。
他睡着了。
睡得无比深沉,无比香甜。没有噩梦,没有警觉,只有一片温暖、光明、宁静的黑暗。
时间在这沉睡中悄然流逝。太阳在空中缓慢移动,投在巨石上的光影也随之偏移。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时辰,或许更久。
睡梦中的李松,无意识地又翻动了一下身体。他本就睡在巨石靠近河水的一侧边缘,这一翻身,大半个身体顿时悬空!
失重感骤然袭来!
即使在深沉的睡梦中,求生本能也让他猛地惊醒!
眼睛尚未完全睁开,手臂已经下意识地胡乱挥舞,想要抓住什么!指尖在光滑的岩石表面徒劳地划过,身体继续向下滑落!
“唔!”他惊骇地闷哼一声,睡意瞬间被吓得无影无踪!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的脚踝无意中勾住了岩石表面一处微不足道的、浅浅的凹陷!就是这一点点的阻碍,为他争取到了宝贵的半息时间!
他腰部猛地发力,凭借修士强于常人的核心力量,硬生生将即将坠落的身体又扳了回来,手肘和膝盖狼狈不堪地重新撑住了岩石表面!
心脏“咚咚咚”地狂跳,如同擂鼓一般。他趴在巨石上,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扭头看向身下——那里距离下方浅滩的碎石和水面,足有五六尺高!虽然不至于摔死,但以刚才那种头下脚上的姿势栽下去,鼻青脸肿、甚至磕碰个好歹绝对是免不了的。
“好险……好险……”他后怕地拍了拍胸口,长长舒了一口气。阳光依旧温暖,河水依旧流淌,但方才那片刻的极乐放松,却已被这突如其来的惊险打断。
他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远离边缘,回到了巨石最中央、最安全的位置。回想起刚才的酣睡和险些滚落的狼狈,他不由得哑然失笑。
“真是……太平日子过不得片刻,连晒个太阳都能睡出风险来。”
他不再躺下,而是改为盘膝坐在巨石上,运行了几个周天的功法,平复依旧有些急促的心跳和残余的后怕。
日光西斜,温度不再那么灼人。一场酣畅淋漓的沐浴,一次险象环生的日光浴,虽然结局有些滑稽,却也让他的身心得到了难得的洗涤与放松。
他跳下巨石,感受着体内重新充盈的精力,以及那被阳光晒得微微发烫、却倍感舒适的皮肤,觉得此刻的状态,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