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开启“教书生涯”后,李松便雷打不动地,在每日晨练完毕、吃过早食后的固定时段,铺开纸张,磨好墨,开始对元宝进行为期一个时辰的“文化熏陶”。元宝也从最初纯粹的新奇与短暂的专注,逐渐摸清了这“课堂”的规律,并发展出了一套属于自己的、应对漫长学习时间的“策略”。
它依旧无法长时间保持安稳。常常是李松刚写下两个笔画复杂的字,一抬头,就发现原本蹲坐在桌子中央的小家伙,不知何时已经溜达到了桌子边缘,正探着半个身子,试图用爪子去勾窗外伸进来的一片嫩叶。或者,当李松正声情并茂地用意念解读一首描绘星空的五言绝句时,耳边传来的却是细小的、均匀的呼噜声——元宝竟抱着自己的尾巴尖,蜷成一团睡着了!
李松对此已是见怪不怪,只能无奈地将它摇醒,或者把它从危险的桌子边缘抱回来,继续那“对牛弹琴”般的教学。他渐渐明白,对于元宝而言,填鸭式的灌输效果甚微,反而是在日常相处中,随时随地指着实物念叨相应的字词,效果更好些。
这一日,阳光明媚,暖风透过窗棂,吹得铺在桌上的黄麻纸微微卷边。李松正在教一个稍难些的字——“心”。他一边在纸上工整地书写,一边用意念努力描绘着那种跳动的、承载情感与思绪的抽象概念。
【心,就在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胸,【会高兴,会难过,会想念,就像元宝想保护主人时的那种感觉。】
元宝似懂非懂,蹲坐在一旁,看似专注,但那琉璃般的眼珠却时不时地,偷偷瞟向桌角那方盛着漆黑墨汁的砚台。
那墨汁,乌黑莹亮,随着李松偶尔蘸笔的动作轻轻晃动,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小潭,对元宝有着一种奇异的吸引力。它记得上次爪子不小心碰到时,那冰凉粘稠的触感,以及留在纸上那个模糊的印记。
一个大胆的、蠢蠢欲动的念头,在它的小脑袋里滋生起来。主人能用那毛茸茸的东西蘸这黑水,画出弯弯曲曲的符号,那它……是不是也可以?
它观察着李松。此刻李松正专注于讲解,目光落在纸上,手指虚划着“心”字的笔顺,似乎暂时忘记了它的存在。
机会来了!
元宝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右前爪最中间、也是最干净的那颗肉垫,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悄无声息地,探向了那方砚台。
李松正讲到“心字底”的写法,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一丝银灰色的影子在动,但他并未在意,只当元宝又在例行公事般地调整坐姿。
冰凉的、略带粘稠的触感从肉垫传来!元宝的小心脏“怦怦”直跳,既有做坏事的心虚,又有一种恶作剧般的兴奋。它迅速将沾了墨汁的爪子收回,整个过程快如闪电。
然后,它低下头,看着自己那颗变得黑乎乎的肉垫,又看了看面前那张空白的、等待书写的黄麻纸。模仿着李松执笔挥毫的姿态,它抬起那只沾墨的爪子,带着一种创作般的郑重,“啪”地一下,按在了雪白的纸面上!
一个清晰无比、边缘带着细微毛刺的黑色梅花状爪印,赫然出现在了纸张中央!
元宝看着那个印记,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效果如此“显着”。它眨了眨眼睛,又抬起爪子,看了看自己那变成黑色的肉垫,一种奇妙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它觉得这很有趣!比那些弯弯曲曲、难以理解的符号有趣多了!
于是,它不再犹豫,兴致勃勃地开始了它的“创作”。它迈开步子,沿着纸张的边缘,“啪!啪!啪!”接连又按下了好几个爪印。这些爪印大小不一,方向各异,有的清晰,有的因为墨汁过多而晕染开一小片,在黄麻纸上歪歪扭扭地排列开来,形成了一串独具一格的、“元宝式”的墨色梅花。
做完这一切,它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极了。它甚至忘记了自己“罪犯”的身份,兴奋地抬起头,朝着刚刚讲解完“心”字、正端起水杯喝水的李松,发出了欢快而得意的“嗷呜”声,同时用那只干净的爪子,用力地拍打着那张布满爪印的纸,意念清晰地传递过去:
【主人!看!元宝写的!好看!】
“噗——!”
李松一口水还没咽下去,目光落到那张瞬间变得“惨不忍睹”的纸上,差点直接喷出来!他猛地放下水杯,一把将那张纸拎了起来。
只见原本用来书写的干净纸面,此刻布满了七八个乌黑的爪印,墨迹未干,还在缓缓晕染,将他刚才辛辛苦苦写下的那个“心”字完全包围、掩盖了过去。整张纸看起来,活像刚被一群微型妖兽踩踏过一般。
而罪魁祸首元宝,正昂首挺胸地坐在桌子上,那只作案的前爪还悬在半空,黑乎乎的肉垫格外显眼。它看着李松,尾巴摇得飞快,琉璃般的眼眸里闪烁着“求表扬”的璀璨光芒,仿佛刚刚完成了一幅传世名画,而非一场彻头彻尾的破坏。
李松看着它那副毫无自觉、甚至引以为荣的小模样,再看看手中这张彻底报废的纸,一时间真是哭笑不得,心头五味杂陈。
他想生气,想训斥它胡乱糟蹋东西。可看着元宝那纯净的、充满成就感的眼神,以及那串虽然乱七八糟、却充满了生命力和……呃,独特美感的“梅花印”,那点火气就像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个干净。
这能怪它吗?它只是一只好奇心旺盛、模仿力强的小妖兽罢了。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没看好它,怪这墨汁对它的吸引力太大。
他长长地、无奈地叹了口气,放下那张“墨宝”,伸手抓住了元宝那只沾满墨汁的爪子。
“你呀……”李松的语气里充满了浓浓的无奈,却并无多少责备,“这不是写字,你这是……在盖章吗?”
元宝似乎没听懂“盖章”的意思,但它从李松的语气中感觉到主人似乎并没有非常生气,于是更加得意了,用脑袋蹭着李松的手,意念再次强调:【元宝写的!和主人一样!】
李松被它逗得彻底没了脾气,只能认命地找来清水和布巾,开始给这个“小艺术家”清洗爪子。看着清水中迅速弥漫开的黑色,又看看那张被“梅花”占据的纸,他最终还是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
罢了罢了,教学之路漫漫,看来不仅要教它识字,还得顺便教教它,什么叫做“文房雅趣”,什么叫做……“保持整洁”。
而那张布满元宝爪印的纸,李松最终也没有扔掉。他将其小心地抚平,晾干,然后收了起来。虽然乱七八糟,但这毕竟是元宝的第一次“创作”,也算是一种……别具意义的纪念吧。
只是他下定决心,下次教书时,一定要把砚台放得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