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晨凄厉的喊声被彻底隔绝在门外，病房里终于恢复了死一般的安静。
楚灵默默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墨予白，一言不发。他把脸深深埋进柔软的枕头里，肩膀控制不住地轻颤。
没有哭出声，但那种被唯一的亲人当成工具利用的刺痛，比腹部狰狞的伤口还要疼上千倍万倍。
墨予白就那么站着，看着床上蜷缩成一团的、小小的背影，心脏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闷得发疼。
他走过去，没有说话，只是掀开被子的一角，在楚灵身后躺了下来。手铐的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哗啦”的轻响，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刺耳。
他伸出长臂，从背后，轻轻将那个颤抖的身体揽进怀里。
楚灵的身体一僵。
随即，像是一艘漂泊已久的破船终于找到了港湾，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他再也忍不住，在男人温暖坚实的怀抱里，无声地落下了滚烫的泪，浸湿了一片枕巾。
墨予白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收紧手臂，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用自己的体温，无声地传递着安抚的力量。
他低头，嘴唇贴着楚灵的发顶，用一种近乎叹息的、宣示主权的声音，一字一顿。
“楚灵，别怕。”
“他再也碰不到你了。”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砰”的一声猛地推开，墨语嫣举着手机，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哥！不好了！你快看网上！”
突如其来的动静打断了这片刻的温存，楚灵下意识地抹了把脸，从墨予白怀里挣扎着坐起来。
墨语嫣冲到床边，将手机屏幕怼到他们面前。
屏幕上，是一篇被顶上全球热搜的爆料帖，标题耸人听闻——【豪门秘辛！季氏新找回的亲弟，竟与亲哥上演禁忌之恋！】
帖子下面，配了一张角度极其刁钻的照片。
照片里，季晨确实是将楚灵按在墙上，但那是在温哥华的酒店，当时季晨情绪激动，只是想质问他。可拍摄者故意找了一个引人遐想的角度，再加上昏暗的光线，看起来就像是一对难舍难分的情侣在激烈拥吻。
评论区已经炸开了锅，几万条留言不堪入目。
【卧槽！亲兄弟？玩这么大？贵圈真乱啊！】
【这弟弟长得一脸清纯，没想到是个万人迷，通吃墨家大少和亲哥？】
【季家这是什么门风？找回来的继承人之一，竟然是个同性恋，还搞骨科？股票不跌停才怪！】
楚灵看着那些恶毒的字眼，浑身发抖，刚缓和一点的脸色瞬间又变得惨白。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骂他，但他不能忍受他们这样侮辱季晨，更不能忍受因为自己，让整个季家蒙羞。
“这帮人怎么能这么说话！太过分了！”墨语嫣也气得不行。
墨予白的脸色已经彻底冷了下来。
季晨刚被他从医院赶走，网上就爆出这种黑料，时间点太过巧合。目的，昭然若揭。
他拿出手机，直接拨通秦昊的电话，声音淬着冰。
“去查，这个帖子谁发的。另外，通知公关部，不惜一切代价，把热搜给我压下去！”
挂断电话，他侧头，就看到楚灵死死咬着下唇，嘴唇都快被咬破了，眼睛里又气又急，还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愧疚。
这张照片一出，季家的声誉就全毁了。本来就因为季晨开记者会的事导致股价大跌，现在更是雪上加霜。
他虽然恨季晨的算计，可在西郊他也确实救了墨予白一命，就当偿还他的救命之恩。
“墨予白……”楚灵抬头，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哀求，“你……你能不能……帮帮他？”
他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季晨那样对他，墨予白没落井下石，已经是最大的仁慈。
可他实在想不到，除了墨予白，还有谁能有这个能力，平息这场舆论风暴。
墨予白沉默地看着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翻涌着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他讨厌季晨，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但看着怀里小家伙这副快要哭出来的可怜样子，那句“与我无关”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良久，墨予白终于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帮你哥哥可以。但，我也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楚灵立刻追问，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墨予白没有回答，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小小的、银色的钥匙。
是手铐的钥匙。
他举起钥匙，在楚灵面前晃了晃。
“我的条件就是……”
他一边说，一边将钥匙插进了锁孔。
“从现在开始，你和我之间，再也没有这东西。”
“咔哒”一声轻响。
那副铐了两人将近一个月的银色手铐，应声而开。
手腕骤然一松，一股陌生的自由感传来。
楚灵却彻底愣住了。
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左手手腕，上面还留着一道浅浅的、泛红的勒痕。再看看墨予白同样空着的右手。
一阵巨大的、没来由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就好像，那根一直紧紧牵着他的线，突然断了。
他……他这是要放自己走吗？
用帮季家度过危机，来换取自己的自由？
这个认知，像一把淬了冰的钝刀，在楚灵的心里来回地割。他以为，经过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生生死死，他们之间已经……
原来，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在墨予白心里，他终究还是那个可以随时用来交易的筹码。
巨大的失落和酸楚，让楚灵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他死死地咬着下唇，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
墨予白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这个小笨蛋，脑子里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他收起手铐和钥匙，然后，当着墨语嫣的面，猛地将楚灵从床上打横抱了起来！
“啊！”
楚灵惊呼一声，身体下意识地紧紧搂住了墨予白的脖子。
“你……你干什么！”
“出院。”墨予白言简意赅。
“可我的伤还没好！”
“回家养。”
墨予白抱着他，大步流星地走出病房，完全无视了身后目瞪口呆的妹妹。
“墨予白！你放我下来！”楚灵又羞又急，在他怀里挣扎起来。
“再动一下，”墨予白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沉地威胁，“信不信我让你明天真下不了床？”
楚灵的身体瞬间僵住，脸颊“轰”的一下烧了起来，乖乖地不敢再乱动一下。
墨予白抱着他，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地下停车场。
秦昊早已备好了车。
墨予白小心翼翼地将楚灵放进后座，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
“回天阙。”
车子平稳地驶出医院。车厢内，气氛却有些凝滞。
楚灵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乱成一团麻。
他搞不懂墨予白到底想干什么。解开手铐，又不让他走，还把他带回那个名为“家”的牢笼。
这又是什么新的折磨人的方式吗？
“在想什么？”墨予白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楚灵吓了一跳，回头看他。
“没什么。”
“还在想你那个好哥哥？”墨予白的语气里泛着酸。
“我没有。”楚灵小声反驳。
“没有最好。”墨予白欺身压了过来，将他整个人圈在自己和车门之间，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
“楚灵，我问你。”他捏住楚灵的下巴，强迫他抬头，“手铐解开了，你是不是觉得，你自由了？”
楚灵不说话，只是用那双湿漉漉的、像小鹿一样的眼睛看着他，眼里全是委屈和不解。
“我告诉你，想都别想。”墨予白的声音霸道又偏执，一字一句都敲在楚灵的心上，“我解开它，不是为了放你走。而是因为，我不需要再用那种东西来绑住你了。”
他低下头，鼻尖抵着楚灵的鼻尖，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脸上，烫得楚灵的皮肤阵阵发麻。
“因为，我要用另一种东西，把你锁在我身边。一辈子。”
说完，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了一个黑色的丝绒小盒子。
在楚灵震惊的注视下，他缓缓地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两枚款式简约，却在车内昏暗光线下熠熠生辉的铂金戒指。
“楚灵，”墨予白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和沙哑。
“嫁给我。”
没有盛大的求婚仪式，没有浪漫的鲜花气球。
就在这辆狭窄的、还在行驶的车里。
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用一种近乎命令的口吻，向他求婚了。
楚灵彻底傻了。
他看着那两枚戒指，又看了看墨予白那双写满了认真的眼睛，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他……他这是在向自己求婚？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车内的寂静。
是秦昊打来的。
墨予白不耐地接起，开了免提：“说。”
“墨总，查到了！”秦昊的声音带着急切，“那个爆料的帖子，Ip地址来自……杜家！”
“杜言盺？”墨予白眉头一拧。
“是的！而且……我们还查到，他和陆娇娇，最近跟季晨走得很近！”
“什么？”墨予白一愣。
杜言盺和陆娇娇，跟季晨搅和到一起去了？
他们想干什么？
“不仅如此，”秦昊的声音愈发凝重，透着一股不祥，“我们还发现，季晨……他好像在秘密地，转移季氏集团的资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