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听风卫校场,青石板地面上还凝着露水。数十名身着流云服的千户、百户整齐列队,腰间断影剑的剑穗在晨风中轻轻摇曳。
朱瞻基负手立于汉白玉台阶之上,墨色披风被风吹得翻卷而起,露出内里暗金色的麒麟纹。他冷峻的面容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威严。
“奉皇上口谕。“
清朗的声音回荡在校场上,惊起了屋檐上几只栖息的麻雀。他目光如电,缓缓扫过台下众人。
“徐宾升听风卫千户,聂兴升听风卫百户,孙愚升听风卫百户暗探。“
徐宾神色一凛,立即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行礼。
“卑职徐宾,谢主隆恩!”
声音沉稳有力,在晨风中清晰可闻。他低垂的眉眼下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聂兴激动得手指微颤,连忙跟着跪下行礼。
“卑职聂兴,叩谢皇恩!”
他额头几乎触地,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欣喜。
以前他只知道恨朱棣,想要杀朱棣,一直都活在仇恨之中。但如今自从在朱瞻基手下做了听风卫后,这才觉得生活是多么的美好,日子过的多有盼头。
孙愚略显迟缓地跪下,脸上也露出了一抹兴奋。
他低头拱手说道。
卑职孙愚,谢皇上恩典。
声音虽然有些沙哑,但语气中却透着坚定。
三人保持着跪姿,等待着太孙的下一步指示。
校场上鸦雀无声,只有晨风拂过衣袍的簌簌声响。朱瞻基的目光在三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徐宾身上,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
他淡淡地说道。
起来吧。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楚。
徐宾率先起身,动作干净利落。聂兴紧随其后,脸上还带着掩不住的笑意。孙愚则略显吃力地撑着膝盖站起来,但腰背依然挺得笔直。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恭贺之声,几位百户互相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
此时,孙若微也正为徐宾他们三人高兴。
朱瞻基身旁的张昀,随即也将早就准备好的身份腰牌发了下去。在交给徐宾他们时,张昀也笑着道了一声“恭喜”。
他对徐宾三人的功劳,只有羡慕没有嫉妒。他知道,那案子只有徐宾他们能查、有能力查,要是换成他们,还真不一定能把建文帝挖出来。
随后,朱瞻基看向人群中的孙若微,微微一笑,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孙若微——免职。“
站在队列中的孙若微猛地抬头,杏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晨光透过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她看着徐宾接过千户腰牌,看着聂兴喜形于色地摸着新腰牌,连父亲孙愚都得了晋升,唯独自己……
“凭什么?“
这件事情她也有参与,而且也出了很大的力。凭什么她一点封赏都没有,反而被免职了。
孙若微紧盯着朱瞻基,心里恨恨的暗道。
“他就是在针对我!”
她咬着下唇,眼眶瞬间红了,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盈满泪水,倔强地瞪了朱瞻基一眼,转身就跑出了校场。
校场上顿时一片寂静。
几位千户面面相觑,却都默契地低下头装作没看见。谁都知道孙姑娘与太孙的关系,这时候出声就是自找没趣。只有几个新来的百户露出诧异的神色,但很快就被同僚用眼神制止。
“若微!“
孙愚急忙出列,单膝跪地向朱瞻基告罪,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太孙恕罪,小女不懂规矩……“
朱瞻基摆了摆手,面色如常,只是目光一直追随着那道远去的倩影。
“散了吧。“
他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喜怒,但熟悉朱瞻基的人都能知道,他现在的心情肯定不太好。
校场上的人群如潮水般退去,脚步声渐渐消散在晨雾中。唯有徐宾如青松般挺立原地,衣袂被微风吹得轻轻摆动。
待到最后一个身影消失在辕门外,他突然撩起官袍下摆,双膝重重砸在青石板上。“咚“的一声闷响,额头已紧贴冰冷的地面。
“之前若微对太孙多有得罪,还请太孙海涵。我可以不做这个听风卫千户,但求太孙善待若微。“
朱瞻基缓缓转身,朝阳正好跃上屋檐,在他鎏金冠冕上洒下一片碎金般的光芒。他眯了眯眼,抬手遮挡刺目的阳光。
“你也认为我免了孙若微的官职,是对她不满吗?“
徐宾直起身子,喉结上下滚动,眼中挣扎之色一闪而过:“难道不是吗?“
“你呀……关心则乱。“
朱瞻基忽然轻笑出声,踩着石阶缓步而下,靴底与青石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伸手扶住徐宾的手臂,指尖能感受到对方绷紧的肌肉。
晨风吹动两人的衣袍,朱瞻基的声音压低了几分。
“我若真对她不满,可不会只做这种事情。“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你以为,我为何独独免她一人的职?“
徐宾瞳孔骤然收缩,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脑海。他猛地抬头,声音不自觉地发颤。
“殿下难道是想……给若微一个名分?“
当这话说完之后,他的心不由自主阵痛了一下。
朱瞻基负手望向校场外,目光似乎穿透重重屋宇,追随着那个远去的身影。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他转过身来,对着徐宾笑了笑说道。
“不错,我的婚事也快要定下来了。要是不借此机会纳了她,以后她想要名分就更加难了。“
如今建文帝的事情都已经解决,而且连传国玉玺也被找了回来。朱棣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整个人看着都好像年轻了不少,昨晚还听说好像临幸了安贵妃。
这些烦心事办完后,朱棣对朱瞻基的婚事也开始上心了起来。
徐宾看着朱瞻基的阳光笑容,没感觉到半点轻松,反而觉得有点残酷。
他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强压下心里所有的不满与不快,低着头恭敬地对着朱瞻基拱手行礼。
“那我就替若微谢谢太孙了。“
朱瞻基听闻倏地转头,锐利的目光如刀般刺来,似笑非笑的问道。
“嗯?替她谢我?你以什么身份来替她谢我?“
校场上一时寂静无声,只有远处树梢的鸟鸣隐约可闻。
徐宾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嗓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我们从小一块长大,早已……情同兄妹,所以我算是她的兄长也不为过。“
“好一个情同兄妹。“
朱瞻基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伸手为徐宾拂去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
“既然如此,你便替她补全身世文书。“他的手指在徐宾肩上轻轻一按,“记住,要做到天衣无缝,不能让外人看出破绽来。“
力道不轻不重的一拍,却让徐宾肩头微微一沉。
他立即单膝跪地:“属下明白,我这就去办。“声音沉稳有力。
说完,便转身走了。
徐宾走的时候,心里也不禁感叹。
“果然伴君如伴虎啊。”
朱瞻基这还没有当皇帝,但给他的感觉却比老虎还要危险。
朱瞻基望着徐宾远去的背影,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嘴角的笑意渐渐消散在晨风中。
他忍不住轻声笑道。
“这就是有情人终成兄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