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
副人格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意味，在寂静的休息室里回荡，冰冷而执着。那双墨黑的眼眸紧锁着苏念，仿佛要将她的灵魂也一同烙印上属于自己的标记。
苏念心中警铃大作，但面上依旧维持着助理应有的冷静与克制。她没有退缩，也没有流露出恐惧，只是平静地回视着他，仿佛在看一个闹别扭的孩子——尽管这个“孩子”拥有着足以摧毁一切的狂躁力量。
“我是谢沉先生的心理观察员兼临时生活助理，苏念。”她清晰地重复着自己的身份，划清界限，“我的职责是确保他的身心健康，协助他顺利完成工作。”
“谢沉先生？”副人格嗤笑一声，迈步逼近，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那个连面对观众都会发抖的废物？他凭什么拥有你这样的助理？”他伸出手，似乎想再次触碰苏念，但在看到她手腕上尚未消退的红痕以及她眼中那份不容侵犯的坚定时，动作微微一顿。
“他不是废物。”苏念语气平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他是创造了刚才那场精彩演出的天才钢琴家。没有他，就没有那些打动所有人的音乐。”
副人格的眼神骤然变得凶狠，像是被戳到了痛处。“音乐？！”他低吼，声音里压抑着暴怒，“那些软弱、挣扎、无病呻吟的东西！真正的力量是掌控，是征服！就像我现在掌控你一样！”
他猛地抬手，却不是对着苏念，而是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钢琴盖上！
“咚——！”
一声沉闷巨大的声响在休息室内炸开，钢琴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昂贵的烤漆表面，以他的拳头为中心，瞬间蔓延开细密的裂纹。
【宿、宿主！他他他……他砸琴了！这可是斯坦威！】088吓得声音都变了调，【这破坏力！不愧是狂躁副人格！】
苏念的心脏也因这突如其来的暴力而漏跳一拍，但她强行稳住心神。她意识到，副人格的狂躁并非毫无缘由，他似乎极度排斥主人格的“软弱”，并将那种艺术上的敏感与脆弱视为耻辱。这种内在的冲突，正是他人格分裂的核心。
“看来，你很不喜欢‘他’的音乐。”苏念没有表现出惊慌，反而试图引导，“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副人格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瞪着苏念，仿佛在判断她是不是在嘲讽他。过了几秒，他才咬牙切齿地说：“那些东西……令人作呕！充满了无用的情感和乞求！真正的强者，不需要向任何人倾诉！”
他的话语破碎而充满戾气，却透露出关键信息——他厌恶脆弱，厌恶情感的外露，将这一切视为软弱。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敲响了，外面传来舞台总监焦急的声音：“谢先生？您没事吧？我们听到里面有很大的声响……”
副人格眼神一厉，猛地转头看向门口，脸上浮现出极度的不耐烦和暴戾，似乎下一刻就要冲出去将打扰他的人撕碎。
苏念立刻上前一步，挡在他和门之间，快速而清晰地对门外说道：“王总监，没事，谢先生只是演出太投入，情绪有些激动，不小心碰到了东西。请给我们一点时间平静一下，稍后我们会从专用通道离开。”
她的声音镇定自若，成功安抚了门外的担忧。
副人格有些意外地看着苏念的背影，眼中翻涌的暴戾稍稍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探究和……兴趣。她不仅不怕他，还在帮他应付外界？
最终，在苏念半是引导半是强硬的安排下，副人格——他似乎默认了自己没有名字，或者说不屑于使用“谢沉”这个名字——跟着她，从音乐厅的专用通道离开了这个让他烦躁的地方。
通道里灯光昏暗，空无一人。他沉默地走在苏念身边，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但那种躁动不安的气息似乎收敛了一些。
负责接送的是一辆黑色的保姆车。司机显然对谢沉的“状况”有所了解，看到苏念带着眼神气质截然不同的“谢沉”出来，什么也没问，默默地打开了车门。
上车后，副人格径直坐到最里面，闭上眼睛，似乎是在假寐，又像是在与体内的另一个意识对抗。苏念坐在靠近车门的位置，保持着距离，同时暗中让088持续监测他的精神状态。
【宿主，他现在的精神波动很混乱，主人格意识被强烈压制，但并没有消失，像是在沉睡。】088汇报着，【而且，检测到他对你的灵魂共鸣信号非常强，甚至超过了主人格初次见你的时候。这家伙……虽然暴躁，但对你执念很深啊。】
苏念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都市霓虹，心中思索。副人格的出现，虽然危险，但也是一个突破口。他直接、暴戾，情感表达更为原始和强烈，或许能从他这里更快地了解到谢沉内心最深处的创伤。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车厢内一片寂静。
突然，副人格睁开了眼睛，墨黑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锐利，直直地看向苏念。
“你不好奇我叫什么吗？”他开口，打破了沉默。
苏念转过头：“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的话。”
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带着几分邪气：“他们都怕我，叫我‘怪物’，或者干脆当我不存在。”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盯着苏念，“但你不一样。你看着我的眼神……很有意思。”
“我只是在做我的工作。”
“工作？”他低笑，“仅仅是工作，可不会让你有胆量挡在我面前。”他向前倾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声音压低，带着蛊惑，“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为什么……我感觉你那么熟悉？”
他的目光仿佛带着钩子，想要撬开苏念的心防。
苏念心中微动。果然，灵魂层面的吸引是无法完全掩盖的。
“我是苏念。”她再次重复，避重就轻，“至于熟悉感，或许是因为我比较擅长与人沟通？”
副人格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最终，他靠回座椅，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狡猾。”
车子驶入一个高级公寓的地下停车场。苏念根据资料，引导着副人格走向电梯。
公寓位于顶层，视野极佳。内部的装修风格是现代简约风，以黑白灰为主色调，线条冷硬，缺少生活气息，更像是一个设计精美的样板间，唯独客厅中央那架被防尘布半覆盖着的三角钢琴，昭示着主人的身份。
副人格一进门，就径直走到酒柜前，拿出一瓶烈酒，也不用杯子，直接对着瓶口灌了几口。酒精似乎让他体内躁动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但眼神依旧深沉难测。
苏念没有阻止他，只是默默地观察着环境。她注意到，公寓里非常干净，几乎可以说是一尘不染，但缺少照片、装饰品等带有个人情感印记的东西。这里不像一个“家”，更像一个……精致的牢笼。
“这里太安静了。”副人格放下酒瓶，皱着眉扫视着空旷的客厅，最后目光落在苏念身上，“你，过来。”
苏念站在原地没动：“谢先生，时间不早了，您需要休息。我也该……”
“我说，过来。”副人格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眼神危险地眯起，“别让我说第三遍。”
苏念知道，在这种状态下激怒他并非明智之举。她深吸一口气，缓步走了过去。
在她走到距离他还有两三步远的时候，副人格突然伸手，一把将她拉到自己面前！他的动作快得惊人，力道也控制得恰到好处，既让她无法挣脱，又没有弄疼她。
“你怕我吗？”他低头，凑近苏念的耳边，灼热的呼吸夹杂着淡淡的酒气，喷洒在她的颈侧。
苏念能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震动和身上散发出的、极具侵略性的男性气息。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着他的行为模式。他的靠近，与其说是侵犯，更像是一种……试探，一种确认所有权的行为。
“不怕。”苏念回答，声音平稳。
“为什么？”他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执着。
“因为暴力并不能让你真正得到你想要的。”苏念抬起眼，看向他近在咫尺的、写满偏执与混乱的眼睛，“你困住的，只是一个执行职责的助理，而不是……你真正想抓住的东西。”
她的话语，像一根细针，轻轻刺入了他狂躁的外壳。
副人格的身体猛地僵住，抓着苏念手臂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一些。他眼底翻涌的墨色似乎凝滞了，一种更深层的、源自灵魂深处的迷茫和痛苦，隐约浮现。
“我想抓住什么……”他喃喃低语，像是在问苏念，又像是在问自己。
就在这时，他眉头突然紧紧皱起，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身体晃了一下，下意识地松开了苏念，扶住了旁边的沙发背。
【宿主！检测到主人格意识正在苏醒！精神切换可能即将发生！】088及时预警。
副人格扶着额头，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抬起头，眼神挣扎地看了苏念一眼，那目光中充满了未散的偏执和一丝……来不及抓住什么的懊恼。
“不准……走……”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随即身体一软，向前倒去。
苏念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他。
他的身体很重，带着酒后的微醺和激烈情绪过后的虚脱。靠在她肩头的脑袋无意识地蹭了蹭，呼吸逐渐变得平稳悠长。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抬起头。
眼神已经变了。
不再是那深不见底、充满戾气的墨黑，而是恢复了清澈温润的浅褐色。只是此刻，这双眼睛里充满了茫然、疲惫，以及深深的……惶恐与愧疚。
“苏……苏助理？”谢沉（主人格）看着近在咫尺的苏念，又看了看自己几乎半靠在她身上的姿势，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弹开，脸颊瞬间染上薄红，语无伦次，“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他……是不是又出来了？”
他慌乱地低下头，不敢看苏念，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那模样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与刚才那个霸道宣告“你是我的”的副人格，判若两人。
苏念看着他这副样子，心中轻轻叹了口气。这就是她需要同时面对的两个人格。一个狂躁如暴风，一个脆弱如琉璃。
“是的，他出来了一会儿。”苏念语气平和，没有指责，也没有过度安慰，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演出结束后，他情绪有些激动，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我们刚刚回到公寓。”
谢沉闻言，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头垂得更低，声音细若蚊蚋：“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他……有没有伤害您？”
“没有。”苏念摇头，“他只是……说了一些话。”
谢沉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紧张和恐惧：“他说了什么？”
苏念看着他那双写满不安的眼睛，没有直接回答副人格那充满占有欲的宣言，而是转而问道：“谢先生，您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谢沉愣住了，眼神闪烁，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与挣扎，最终，他摇了摇头，声音带着苦涩：“我不知道……我……我不敢去了解他。每次他出现，我都感觉……自己要消失了。”
他抱住自己的双臂，显得无比孤独和害怕。
苏念看着他，心中那个关于“治愈”的目标更加清晰。她需要帮助谢沉面对他不敢面对的另一面，也需要让那个狂躁的副人格，找到除了暴力和占有之外，与世界和解的方式。
“谢先生，”苏念的声音温和而坚定，“时间不早了，您需要休息。明天，如果您状态允许，我们可以聊一聊。”
谢沉怯生生地看了苏念一眼，点了点头，小声说：“……好。”
苏念帮他确认好门窗，准备离开。
就在她走到玄关，手握上门把时，身后传来谢沉犹豫又带着一丝依赖的声音：
“苏助理……明天……您还会来的，对吗？”
苏念回过头，对上他那双如同受惊小鹿般的眼睛，点了点头：
“会的。”
听到她的回答，谢沉似乎微微松了口气，露出了一个极其轻微、却真实了许多的笑容。
门在身后轻轻关上。
苏念站在安静的走廊里，回想着今晚经历的一切——温润依赖的主人格，狂躁独占的副人格，以及他们之间那不可调和的冲突与深藏的共同创伤。
【宿主，感觉怎么样？】088问道，【这个世界的难度，简直是地狱开局啊。】
苏念揉了揉眉心，嘴角却勾起一抹挑战性的弧度：
“很有意思，不是吗？”
夜色深沉，而属于钢琴家的谜题，才刚刚揭开一角。
（第126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