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政赫和刘波抬头望向营地后方。
那里,麦克斯韦森林的入口像一张巨大的、深不见底的黑色巨口,吞噬着一切光线和声音。夜晚的森林不再友好,散发着一种原始、排外的威严感,仿佛在无声地警告着每一个试图在夜晚闯入的不速之客。
警车后备箱打开,小组里的三名技术警员迅速操作起来。三架无人机从车顶平台呼啸着升空,如同三只敏锐的电子猎鹰,扑向漆黑的林海上空。操控员手中的终端屏幕上,清晰地传回红外热成像画面和雷达扫描数据。
“无人机已升空,高度50米,开始网格化扫描。”
“热成像开启,灵敏度调至最高。”
“雷达扫描无异常大型热源…等等,西侧边缘有小型热源移动…确认是浣熊家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无人机在庞大的林区上空盘旋了超过六分钟,扫描了主要的小径和开阔地,控制屏上除了偶尔出现的野生动物(鹿、浣熊)的热信号外,没有任何人类活动的迹象。
“奇怪…难道躲进山洞或者密林深处了?”一名警员皱眉道,“如果他们骑自行车,按理应该沿着小径走才对。”
刘波看着屏幕上仅有的三个小光点在那巨大的、黑暗的地图背景上移动,显得如此渺小和无力,不禁有些急躁:“崔队,就靠这三架无人机,够用吗?那三个家伙又专业又狡猾,我担心他们是不是耍了我们一道,其实早就从别的什么我们没想到的水路溜了?”
崔政赫的目光没有离开终端屏幕,大脑飞速运算着各种可能性。
“从我们刚才来的路线看,这片海域夜间航行风险极大,而且除非是自有的大型游艇,一般租赁的快艇燃油根本不足以支撑他们逃到对岸。他们的快艇油料很可能已经不足。”
就在这时,加密通讯器里传来了指挥中心杨帆的声音:“崔队,海面监控小组回报,水下机器人和巡逻艇对周边五公里海域进行了声呐和红外扫描,未发现任何可疑移动船只。 维多利亚方向的航道封锁也已就位。”
陆地上没有,海面上也没有。
难道真的让他们金蝉脱壳了?崔政赫的眉头紧紧锁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笼罩心头。但他眼神中的锐利丝毫未减,他绝不相信,这三个大活人,能就这样凭空消失在空气里。
崔政赫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眼前那片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森林屏障。他转向身旁一位熟知当地地形的警员,语气快速而冷静:“机动车能开进去吗?里面有没有可供车辆通行的道路?”
当地警员立刻摇头,语气肯定:“不行,崔警官。麦克斯韦是省级保护区,开发程度很低,严禁机动车驶入以保护生态。里面只有徒步道和单车径,而且地形复杂多变,有很多陡坡、溪流和裸露的树根,普通车辆根本寸步难行。”
崔政赫的心沉了下去。靠两条腿或者骑自行车,想要追上已经领先近二十分钟、且骑着山地车的职业杀手,无异于天方夜谭。
除非……有更适应这种复杂地形的交通工具。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全地形车?沙滩车?那种轮胎宽大、越野能力极强的家伙……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想法,一阵突兀而嘈杂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一道晃动的灯光刺破了营地边缘的黑暗。
只见一辆军绿色的can-Am outlander AtV(全地形车)如同一头健壮的机械野兽,从一条小路颠簸着驶来。它宽大的轮胎上沾满了泥泞,车身结构粗犷,单座设计,但后面还有一个窄小的乘客位。
开车的是一个穿着格子衫、戴着棒球帽、身材壮硕的白人男子,他好奇地看着聚集的警车和警察,将AtV停在了不远处,探头问道:“嘿,伙计们,出什么大事了?今晚岛上跟开派对似的,到处是警灯闪来闪去。”
一名本地警员正要上前示意他离开执行公务区域,崔政赫却抢先一步,他几步走到AtV前,目光锐利地扫过这辆充满力量的机器,直接开口:“你好,先生。请问你这辆AtV,能开进这片森林里面吗?”
车主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自豪的神色,用力拍了拍结实的车把:“当然能!这老伙计就是干这个的!泥地、溪流、陡坡,就没它去不了的地方!比那些娇贵的跑车实用多了!”
一旁的刘波看着这辆虽然强悍但显然空间有限的单座AtV,又看了看崔政赫,瞬间明白了他的打算,忍不住压低声音道:
“老崔,你不会真想用这玩意儿吧?这……这车撑死了也就能坐下两个人!而且我们对里面的路况一抹黑,根本不熟悉,怎么展开追捕?这太冒险了!”
崔政赫没有立刻回答刘波,而是伸出手,用指关节敲了敲AtV的金属车架,发出沉闷的梆梆声,又用脚踢了踢那宽厚且花纹深刻的轮胎,检验着它的扎实程度。他似乎在评估这台机器的可靠性和极限。
“找本地人带路不就行了。”崔政赫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他的目光转向车主,那目光中带着审视,也带着一种迫切的期待。
刘波一听,眼睛都瞪大了,指着AtV那可怜的后座:“三个人?!就这一辆车?!”他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三个大男人以极其尴尬和拥挤的姿势挤在这辆AtV上的画面
几乎是叠罗汉的状态,肯定有一个人得半个屁股悬空!按照崔政赫的性格肯定是断后,那岂不是意味着……
那他刘波要坐在中间那个“凹”进去的位置?!想想那个颠簸程度和即将承受的来自前后两人的压力,但也总比坐在后尾上强,他想想那悬空的半个屁股就觉得尾椎骨一阵发凉!
车主看着两位亚洲警官围着他的爱车打量,又听到他们的对话,更加好奇了,咧着嘴笑道:“怎么?警官们对我的‘野狼’感兴趣?”他甚至还给自己的AtV起了个名字。
崔政赫抬起头,目光诚恳而严肃地看向车主:“是的,先生。我们正在追捕几名极度危险的逃犯,他们很可能骑着偷来的山地车逃进了这片森林深处。时间紧迫,我们需要尽快追上他们。你熟悉里面的路线吗?”
车主一听,非但没有害怕,反而眼睛一亮,挺起胸膛,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熟悉?哈哈,警官,我就是吃这碗饭的。”
“我叫巴克,是这里的本地向导,还经营着一家户外主题民宿!这些小路很多我都参与维护过,闭着眼睛都能摸出去!哪条路通哪里,哪个坡能上,哪条溪水浅,我清楚得很!”
崔政赫闻言,不再犹豫,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更加郑重:“巴克先生,情况紧急。我们需要你的帮助,请你驾驶你的AtV,带领我们进入森林深处追捕逃犯。你愿意协助警方吗?”
没想到这个叫巴克的汉子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发出了一阵豪爽的大笑,用力一拍大腿:“哇哦!太酷了!当然愿意!帮警察抓坏蛋,我可是个热心市民!不过……”他话锋一转,狡黠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本地警员,
压低声音对崔政赫说:“……事后能不能跟咱们这位警官兄弟说说情,别给我开罚单?我知道开着这大家伙在保护区边上转悠有时候也有点……嗯……擦边。”他显然是个老油条,但此刻的热情是真切的。
崔政赫果断点头:“可以,特殊情况特殊处理。我向你保证。”
“成交!那就别废话了,警官们!”巴克瞬间变得斗志昂扬,像个即将出征的牛仔,猛地一轰油门,AtV的排气管发出沉闷有力的咆哮,“快上车!让我们去把那几只该死的老鼠揪出来!可别让他们溜了!”
为了证明自己的车技和“野狼”的性能,他甚至还在原地快速打了个小转,宽大的轮胎刨起一些草皮和泥土,显得信心十足。
崔政赫不再耽搁,对刘波使了个眼色,言简意赅:“上车!”
刘波心里哀嚎一声,但行动毫不迟疑。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先占据了那个相对最“舒适”的主座后面的乘客位,虽然窄小,但至少是个正经座位!
他死死抓住侧面的扶手,打定了主意绝不挪窝。
崔政赫则利落地最后一个跨步上前,直接侧身坐在了刘波后面那更小的、几乎是用来放工具箱的金属平台上,半个身体悬在外面,他必须用极强的核心力量和手臂力量稳住自己,同时一只手紧紧抓住车架后的防滚架。
三个成年男性,加上随身的装备,将这辆原本野性十足的AtV塞得满满当当,画面瞬间变得有些滑稽而又充满了紧绷的临战感。
巴克看着后视镜里挤成一团的两位警官,嘿嘿一笑:“坐稳扶好了,绅士们!林道观光……哦不,猎鼠行动,现在开始!”
话音刚落,他猛地一拧油门,AtV如同脱缰的野马,发出一声狂野的嘶吼,猛地窜了出去,毫不犹豫地冲向了那条隐没在漆黑森林中的狭窄小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