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壹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唯有一片荒芜,除此之外再无其它事物,他如同孤魂野鬼一般,茫然无措地在「焦土」徘徊。
路上,随着他不断前进,曾经的所有,在他眼前逐渐浮现——
在那颗星球上遇见的柯拉、奥尔玛和贝莉丝,曾经和他与壹零一起偷偷脱离驾驶舱的铁骑,甚至是只有一面之缘的、那位宁死不退的苍蛛指挥者。
每当过往的身影浮现在拾壹眼前,他的身后就会窜出耀黑色的火焰,让那些并不存在的幻影燃烧,瞬间将他们吞噬殆尽。
无论拾壹怎样尝试,都改变不了他们随烈焰消散的结局,直到他已经变得麻木,直到他已经对这一切熟视无睹,他这才突然发现,「焦土」的天空,开始变得阴沉。
拾壹就这么拖着疲惫的身躯,在荒芜的土地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自己将要去往何处,不知自己存在于此的意义,更不知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那些曾经的经历...记忆中的身影...
出现在眼前...消散在眼前...
就像是在愚弄...嘲笑他的无能...
“这算...什么......”
拾壹停下脚步,抬起头望向阴沉沉的天空,颤抖地质问,他的声音被掷入死寂的虚空,没有任何回应。
天色渐暗,整个世界仿佛被调低了亮度与饱和度,色彩变得浑浊,阴影更加模糊,即使是荒芜的土地也显得陈旧褪色。
这是一种慢性的、渗透性的压抑。
拾壹眉头紧锁,咬着牙,开始继续行走,他想要逃离这种无形的压迫感,可身处「焦土」的他,无路可逃,无处可躲......
终于,天完全黑了,夜色如墨,浓稠得几乎化不开,没有月亮,没有星光,只有一片吞噬一切的黑暗——这片黑暗,就像他快要死去的心。
拾壹独自穿行在这片死寂的大地上。
他的影子被黑暗吞没,脚下的土地干裂如龟甲,每一步都伴随着细微的碎裂声。
他的呼吸很轻,却又异常清晰,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白雾,转瞬即逝。
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在这压抑的黑夜里,他突然发现,前方有一道微弱的白光。
拾壹黯淡无光的眼睛终于有了点点光亮,他加快脚步,朝那道微弱的白光走去。
随着渐渐靠近,他发现白光之下是一个身影,是他无比熟悉的身影——壹零!!
“以后,要是有什么问题,你就说出来,我们一起面对,不要再像之前一样瞒着我了,好不好?”
听到壹零的声音,拾壹的心猛地一颤。
“我也会为你而战,为我们的未来而战。”
拾壹迈开双腿,奋不顾身地冲向壹零。
“别担心,拾壹,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白光在渐渐变得更加微弱。
“我相信,就像我们曾经约定的那样——无论未来如何,我们都会永永远远陪在彼此身边。”
那浓稠的黑夜正在缓缓突破白光,想要将壹零的身躯覆盖、侵蚀。
“你这个笨蛋还在我的身边呀!我可舍不得就这么离开你呢!”
拾壹像发了疯一样,不断压榨自己的身体,突破身体的极限,朝壹零飞奔而去。
“我答应你,拾壹,等我们看完那些书,我就和你一起离开格拉默。”
那令人窒息的黑夜,已经攀上了壹零的躯体,拾壹紧盯着她,不断缩短和她的距离。
就在壹零快要被黑夜完全淹没之时,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拾壹向她伸出手。
他的手指刚刚触碰到壹零,她身躯上的黑色就猛然窜到他的手指上,依附上他的躯体,让他感受到难以忍受的刺痛。
他这才意识到,那些黑色,竟是此前耀黑色的火焰——只是它们比刚刚更加浓稠,让他一时看不出来,仅认为那是黑色的夜空。
但拾壹顾不上那么多了,他扑向壹零,把她紧紧抱在怀中,而那些火焰也趁此机会离开壹零,附上了拾壹的身躯。
黑色的火焰像活物般在在他身躯上扭动,让他产生了难以承受的灼热感,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滚烫的沙子。
拾壹甚至感觉,自己的呼吸灼烧着气管,每一次心跳都像在泵送熔岩而非血液。
拾壹紧紧抱着怀中的壹零,想要以此缓解自己的痛苦,可他的意识仍然几近昏厥。
不要抗拒...它们本就属于你......
感受它们......让它们回到你的体内......
拾壹的瞳孔骤然放大,他感受到了覆盖自己躯体的黑焰,与他有一种联系,他强忍痛苦,抓住那股联系,然后——
体表的黑焰被他牵引,进入他的体内——但这产生了更为强烈、更为难以忍受的痛楚。
他张嘴,想要痛苦地喊出来,可喉结鼓动,声带只能发出将死野兽般的呜咽。
夜幕在跳跃、奔涌,拾壹绝望地意识到——
「焦土」的环境变为黑夜,仅仅是因为它的天空,完全被耀黑色的火焰覆盖!!!
而要想护住怀中的人,自己就必须吸收完所有的火焰,唯此,才能有机会......
拾壹忍着疼痛,慢慢将那种联系延伸至周围,延伸至天幕,延伸至所有的黑焰。
他心一横,整片天地的黑色开始翻涌,无数黑焰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躯体!!
“啊啊啊——!!!”
烈焰灼烧产生的痛苦超出了语言能够描述的范畴——那是一种从每个毛孔、每根神经末梢同时爆发的毁灭性感觉。
拾壹死死抱着怀中的人——那是他最为重要的伙伴,他为了她,愿意承受这一切。
只是,这样的痛苦实在太过强烈,以至于时间的概念,都已在拾壹的认知里变得模糊起来,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他只能机械般地承受这一切。
时间凝滞,似乎已经不再流动,但——
终于,天边传来光亮。
就像是拂晓的黎明划破天际,一缕曙光照射在拾壹的脸上,让他终于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