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松正想开口说“不敢当”,月寅却抬手止住了他,自己先呷了口茶,茶汤在舌尖滚过,才慢悠悠道:“之前我一直在头疼,该给道友什么奖励才合适。灵材?兽皮?道友想要的话,族里库房随时能开。可这些东西,怕也入不了道友的眼。”
他放下茶盏,指尖在石桌上轻轻敲了敲:“今日总算有了些想法,便请道友过来聊聊。”
王松心头那根警惕的弦又绷紧了些,面上却依旧平和:“前辈太客气了。”
“道友先别急着推辞。”月寅笑了笑,话锋一转,“我之前便留意到,道友孑然一身,在人族修士里也算个散修。只是不知,道友对我这月窟怎么看?”
“来了”
王松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垂下眼帘,看着杯中晃动的茶影,语气尽量委婉:“月窟自然是极好的。月华充盈,灵气纯粹,前辈的族群在此繁衍生息,如鱼得水。只是晚辈修的是人族功法,讲究顺天应人,在此地虽得滋养,终究像是……空入宝山,难以深究其中妙处。”
他这话既捧了月窟,又暗暗表明了自己与人族功法的绑定,算是婉拒了任何可能让他留下的暗示。
“哈哈哈!”月寅却突然朗声笑了起来,桃花眼弯成了月牙,“好,道友倒是坦诚,竟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笑声未落,他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枚玉简,玉简通体乌黑,上面刻着细密的妖纹,隐隐有血色光华流转。
“道友请看。”月寅将玉简推到王松面前,“这是石骨宗秘传的《化妖功》。寻常功法顶多让人族修士暂借妖族血脉,得了些皮毛神通,可这门功法不同——它能让人族修士最大程度融入妖族血脉,化身妖族,真正掌握妖族天赋。”
王松的目光落在玉简上,瞳孔微缩。
《化妖功》他曾在坊市的古籍残卷上见过记载,据说修炼到极致,能让人彻底褪去人身,化作妖修,寿元、神通都能媲美原生妖族。
只是此法逆天,修炼过程痛苦无比,且一旦化妖,无法逆转,便再难被人族接纳,算得上是一条孤注一掷的险路。
他刚面露难色,月寅便看穿了他的心思,补充道:“道友莫要小看这功法。你之前不是提过,自己灵根驳杂,天赋寻常,修行速度总差了一截吗?”
王松心中一惊——他确实在某次闲聊时随口提过一句,没想到月寅竟记在了心上。
“你若肯修这《化妖功》,”月寅的声音低沉了些,带着一种蛊惑般的磁性,“我便以我四阶真血为你换血,助你淬炼血脉。以道友这些年对我族的了解,再加上这功法助力,一旦化妖成功,将来晋入四阶,绝非难事!”
说到最后,他的目光灼灼地盯着王松,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期待,甚至带着一丝……势在必得。
洞府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王松看着那枚散发着诡异气息的玉简,又看了看月寅那双写满“挽留”的桃花眼,终于明白对方的意思——这哪是奖励,分明是想彻底将他绑在月窟,让他从“人族修士”变成“银月幻空兽一族的一份子”。
他的指尖冰凉,喉结动了动,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拒绝,便是拂了月寅的面子,甚至可能暴露自己的逃离计划;答应,便是要踏上一条彻底背离人族的道路,从此与自由二字,再无缘分。
茶盏里的雾气渐渐散去,露出清碧的茶汤,映着王松此刻纠结的面容。
王松指尖在茶盏边缘摩挲片刻,抬眼时已恢复了平静,语气带着几分斟酌:“多谢前辈厚爱,只是晚辈资质愚钝,怕是担不起这等机缘。”
他将玉简轻轻推回,“《化妖功》逆天改命,晚辈福薄,怕是消受不起。何况……”他顿了顿,目光望向洞府外那片属于人族修士的天空,“晚辈还是想守住这身人族骨血。”
月寅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却也没再强求,只是端起茶盏呷了口,指尖在杯沿划着圈:“倒是我唐突了。”
他话锋一转,又恢复了几分漫不经心,“说起来,道友前些日子帮族里助孕的族人,已占族群数量的七成之多了。”
“连新生儿数量都足有一百余,我也算是没了后顾之忧了,只是道友可想过待全部助孕成功后的规划。”
王松握着茶盏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杯沿几乎要被捏碎。
洞府外的月华透过窗棂斜斜照进来,在月寅银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张雌雄莫辨的脸上依旧挂着浅笑,可话里的寒意却像淬了冰的针,密密麻麻扎进王松心里。
一百余新生儿……七成族人……
这些数字像重锤般砸在他心上。他一直知道自己助孕的成效显着,却没细算过具体数目,此刻被月寅点破,才惊觉这七年里,他几乎成了银月幻空兽族群存续的“基石”。
可这基石,变成困住自己的枷锁。
“前辈说笑了。”王松强迫自己挤出笑容,声音却有些发紧,“晚辈不过是尽了些微薄之力,哪敢谈什么规划?等族里的事了了,晚辈……晚辈只想寻一处清净地,继续钻研驯虫之术。”
他故意把话说得模糊,目光却不敢再看月寅,只盯着茶盏里渐渐沉底的茶叶。
那些蜷缩的叶片,像极了此刻的自己,看似安稳,实则早已被无形的网缠得动弹不得。
月寅没接他的话,反而慢悠悠地转动着茶杯,碧色的茶汤在杯中晃出涟漪:“这月窟的结界,是我族用三代族众的心血凝成的,里面藏着我族最核心的传承。”
他抬眼,桃花眼的笑意淡得几乎看不见,“历来只有我族族人能踏入,道友是第一个例外。”
“前辈抬爱了。”王松的后背已渗出冷汗。
“不是抬爱。”月寅的声音突然低了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是因为道友对我族有恩,也……有了牵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