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随她一同落座,指尖微蜷,嗓音软了下来:“姐姐……说正事呢。”
窦漪房有些日子没见她这副模样了,忍不住好笑,“怎么,说正事就不能牵着手了?”
安陵容被她逗得脸热,小声控诉道:“姐姐惯会打趣我。”
莫雪鸢对这姐妹俩的亲昵早就习以为常,可没想到自己也会被窦漪房拉住,掌心相贴,只觉得握着她的那只手烫得厉害,连带着她的指尖都微微发麻。
她自小被当做杀手培养,素来冷情冷性,虽然心底已将两人当做可以信任的朋友和伙伴,但此刻还是坐立难安,她下意识想抽回手,却又怕动作太明显引起反感,只能僵着身子坐直。
窦漪房察觉到她的紧绷,侧眸看她,关切道:“雪鸢,怎么了?”
莫雪鸢两眼发直,声音冷硬:“无事。”
安陵容哪里猜不出她这是怎么了,故意揭穿道:“雪鸢姐姐莫不是害羞了?”
莫雪鸢僵上加僵,面对周亚夫时一套一套的借口说辞一句也翻不出来,小孩子斗嘴似的回道:“我才没有!”
窦漪房轻笑出声,点了点安陵容的鼻尖:“好了,慎儿,不闹她了。”
安陵容乖乖“哦”了一声,眼底却仍带着促狭的笑意。
莫雪鸢深吸一口气,强行将话题拉回正轨:“代王既然已经起疑,我们得尽快行动,以免夜长梦多。”
窦漪房从杯中蘸取少许茶水,在案几上画了几道线,低声道:“禁宫守卫增加,我们不能再贸然行动,既然代王已经起疑,我们不如将计就计。”
莫雪鸢迅速收拢思绪,问道:“美人打算如何将计就计?”
安陵容也沾湿手指,在代表禁宫的图案前画了个向内的箭头,“他不是想引蛇出洞吗?那我们就给他一条‘蛇’。”
莫雪鸢恍悟:“你是说……玉锦瑟?”
安陵容语气平缓,双眸越说越亮:“她昨天到过禁宫门口的事,代王只要查问过守卫,就一定会知晓,若她在团圆节上再‘不小心’闯进去,代王会怎么想?”
窦漪房看着安陵容筹谋间的神采飞扬,会心一笑,在箭头上画了个叉,“他会觉得玉锦瑟就是吕后的细作。”
入夜后,重华殿外。
刘恒踏着月色而来,步履沉稳,却又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心里对窦漪房几人仍有疑虑,可不知不觉间,竟又走到了这里。
殿内,窦漪房手持铜片,拨弄烛芯,一盏一盏地熄灭殿中的灯火。
莫雪鸢耳尖微动,听到殿外刘恒靠近的动静,按照计划开口道:“美人,今日怎么这么早熄灯?代王殿下不是更喜欢殿中亮一点吗?”
窦漪房语气中带着淡淡的遗憾,“都这个时间了,殿下应该不会来了,熄了吧。”
话音刚落,殿门便被推开,刘恒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以拳抵唇,轻咳一声,“谁说本王不会来了?”
窦漪房“惊喜”地回眸,眼中似有星光闪烁,盈盈拜下:“殿下?臣妾听闻殿下去了玉夫人那里,还以为……”
刘恒大步上前,一把揽住她的腰肢,将她拉入怀中,另一只手顺势取过她手中的铜片,随手搁在一旁的案几上,“本王只是有些事问她,问完了就回来了。”
莫雪鸢无声地退出殿外,顺手带上了门。
刘恒环顾四周,“本王今日特意放了慎儿一天假,怎么不见她在这里陪伴你们?”
窦漪房放松心神地靠在他怀里,“殿下都说是给她放假了,待在臣妾这里怎么能算放假?臣妾让她在偏殿好好休息了。”
“也是。”刘恒挑起她的下巴,目光深邃,“漪房,团圆节快到了,这是你在代国过的第一个团圆节,你想怎么过?”
窦漪房只当没有发觉他的审视,期待地问道:“臣妾在长安时听闻,每逢团圆节,宫里就会举办祭月仪式,不知道代国有没有这个习俗?”
刘恒收回了手,背在身后,“诸侯国一切效法汉宫,自然也是有的。王宫的祭坛在西苑,名为夜明坛,每年都是由本王和青宁主祭。”
窦漪房流露出向往之色,“臣妾慕名已久,不知殿下能否允许臣妾届时旁观祭礼?”
刘恒抚了抚她的头发,调笑道:“你甚少开口向本王求什么,这点小小的心愿,本王当然得满足你。不过这祭礼的流程可是很繁琐的,到时候你可不能嫌无聊。”
窦漪房轻轻摇头,深情款款地注视着他,“能看着殿下,臣妾才不会无聊呢。”
刘恒望进她眼底,险些深陷其中,搂着她往内殿走去,“走吧,漪房,该安歇了。”
天幕右侧,韶景轩内。
日头西斜,蝉鸣渐歇,聂慎儿刚换了一身藕荷色绣蝶恋花的夏衣,便听外头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宝鹊欢快地跑了进来,“小主大喜!内务府来给您送贵人位分的用度了!”
聂慎儿放下手中摇着的团扇,“让他们进来吧。”
黄规全领着内务府一队小太监浩浩荡荡地鱼贯而入,人人手里捧着朱漆托盘,上头盖着明黄绸缎。
“奴才给昭贵人请安!贺喜小主晋位之喜!”黄规全甩袖行礼,脸上堆满谄媚的笑,眼角的褶子都快挤到鬓角去了。
聂慎儿虚扶了一把:“黄总管怎么亲自来了?”
黄规全连忙摆手,“哎哟,小主如今可是贵人主子了,奴才哪敢怠慢?这不,皇上特意吩咐,小主晋位的一应用度,都得挑最好的送来!”
他直起身,朝身后的小太监们一挥手:“快,把东西都呈上来,让小主过目!”
小太监们齐声应“嗻”,依次上前揭开绸布。
第一排托盘上是一套鎏金头面,簪钗步摇、环镯璎珞俱全,光华流转。
第二排托盘上是四匹云锦,一色雨过天青,一色杏花春,一色海棠红,一色月白,皆是江南今年新贡的珍品。
第三排托盘上摆着十二盒香粉胭脂,瓷盒上绘着四季花卉。
聂慎儿扫过那些华美物件,神色淡淡:“有劳黄总管费心。”
黄规全见她兴致不高,并不像寻常妃嫔得了赏赐那般喜形于色,心里暗暗称奇,“小主,这些不过是寻常份例,不值一提,您看这两个——”
他朝最后两个小太监招招手,“这才是皇上特意吩咐的,独一份儿的赏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