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事说完,莫雪鸢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慎儿,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安陵容一怔,唇角弯起一个略显勉强的弧度,“莫姑娘敏锐。”
莫雪鸢从案几上下来,挨着她坐下,“从你跟殿下娘娘出宫游玩回来的那天晚上起,你每晚睡梦中都叹气,都已经好几日了,我与你同处一室,很难不察觉。”
她侧过身,清冷的目光带着探究,“事情很棘手吗?竟让你连娘娘都不肯告诉?”
安陵容的笑意缓缓敛去,叹道:“赵大哥……失踪了。”
“什么?”莫雪鸢神色一凛,坐直了身子。
安陵容坦白道:“我那日借口买东西,去朔风商行却只见到了李掌柜。他说,虽然赵大哥跑商一去几个月是寻常事,但这次,自从商队出了大汉边境后,就一点消息都没再传回来。
他前前后后派了好几拨人循着商路去打听,传出去的讯息也全都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她眼前仿佛又浮现出李掌柜焦急惶恐的模样,“商行里群龙无首,好些事务都搁置了,底下的人心也慌了,李掌柜一个人实在拿不定主意,见我到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跪下就求我想办法救救赵大哥。
我虽有心,却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西域诸国林立,形势复杂,语言不通,风俗迥异,根本无从找起。”
“所以你就自己硬扛着?”莫雪鸢不赞同地看着她,“为何不告诉娘娘?娘娘那么聪明,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不行。”安陵容急声打断,眼中忧虑更甚,“姐姐有孕在身,胎象才刚稳固,我绝不能让她忧心操劳,而且这事天高路远,姐姐知道了,也只能寻借口找刘恒帮忙……”
她压低了声音,语气凝重,“赵大哥是在大汉境外失踪的,刘恒若派兵暗查,动作大了,难免会被西域或是吕后察觉,届时反而可能给赵大哥带来更大的危险,甚至引发边衅,岂不是平白多生事端?我不能冒这个险。”
莫雪鸢将她重重顾虑听在耳中,知道她这几日定是夜不能寐,饱受煎熬。
她忽然故意促狭一笑,试图驱散些凝重的气氛,“你这么整日愁着,唉声叹气,把自己熬干了也不是办法,我倒是有个主意,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安陵容心乱如麻,闻言像是抓住了一线微光,追问道:“什么办法?”
莫雪鸢收敛了玩笑神色,正色道:“西域各国大多摄于匈奴的威势,我们人生地不熟,寸步难行,但对某些人来说,或许并非难事,何不请那柄金刀的主人帮忙探听探听赵朔的下落?”
“他?”安陵容忆起拔都那双过于热切,异域风情十足的眼眸,下意识地露出不信任的表情,“我们与他非亲非故,他岂会帮我们?”
莫雪鸢肯定道:“不错,他身份特殊,正好可以让他动用匈奴的势力去查,至于他为何要帮……”
她意味深长地瞥了安陵容一眼,“有些人,或许并不需要多么确切的理由,只要开口的是对的人,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他也愿意去尝试。
让他查查看,总比我们现在什么都不做,干等着煎熬要强,不是吗?”
安陵容迟疑道:“话虽如此,可是两地遥远,我们又该如何联系上他?总不能大张旗鼓地派人去匈奴王庭送信吧?”
莫雪鸢见她松动,唇角微扬,露出一抹“这有何难”的淡定笑容,“不是有我吗?当初你受困于左贤王庭的时候,我虽一时难以潜入救你,但在那附近勘察地形时,顺手留下了一些标记。
我可以用乌鸦传信,你就别操心那么多了,只管把信写好,剩下的,交给我便是。”
安陵容垂眸掩去了眸中复杂的情绪,她一想到要去求助挛鞮拔都,心中便生出百般的抵触,尽管她万分不愿再与那位左贤王有任何瓜葛,可赵大哥如果出了事,婆婆必定痛不欲生。
她再抬眼时,已恢复了往日的沉静,“好,我这就写信。”
安陵容铺开一张质地细腻的绢帛,研墨提笔,笔尖悬于绢上,却迟迟未能落下。
这封信,该如何写?
直言求助?显得太过理所应当。以物易物?她又能许诺对方什么?金银财宝?对方贵为左贤王,恐怕未必看得上。
思忖良久,她终是落笔,措辞极尽客气与疏离,只称兄长于西域行商时失去联络,恳请左贤王殿下看在昔日一面之缘的份上,代为探听一二,若能提供些许线索,感激不尽,日后必当设法报答。
她通篇未提自身处境,亦未泄露任何可能牵连代国的信息。
写罢,她吹干墨迹,将绢帛仔细卷好,装入一支细小的竹管内,用蜡封好,递给莫雪鸢。
莫雪鸢接过,也不多言,只点头说了句“等我消息”,便转身快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殿外廊道的阴影之中。
【大汉使者:雪鸢真的好细心好可靠,容容有心事她也会主动关怀了。】
【朔风商行李掌柜:呜呜呜东家千万不要有事啊!朔风商行不能没有你!】
【草原孤狼:机会来了,拔都快显灵!让你的草原鹰犬立刻出动,寻找未来大舅哥!】
天幕右侧,景仁宫。
当晚,聂慎儿守着宜修睡下后,才轻手轻脚地退至外间的美人榻上歇息。
翌日清晨,她醒来时内间尚无动静,便先一步悄声叮嘱剪秋,“娘娘昨夜难得安眠,且让娘娘多歇息一会儿,晚些再唤起身不迟。”
剪秋含笑应了声“是”,引着聂慎儿到妆台前坐下,“小主,奴婢给您梳头吧。”
聂慎儿忙推辞道:“怎好劳烦剪秋姑姑亲自来?随便指个小宫女打理便是了。”
剪秋却已拿起玉梳,动作轻柔地梳理着她如瀑的青丝,语气更是真切的温和亲近,“娘娘许久未曾睡得这般沉了,奴婢心里实在高兴,小主若得空,往后可要多来景仁宫陪陪娘娘才好。”
聂慎儿便不好再推拒,只得任由那双惯常伺候皇后的手为自己绾发,口中凑趣道:“这是应当的,只怕我来得勤了,剪秋姑姑还要嫌我聒噪,扰了娘娘清静呢。”
“奴婢可不敢嫌小主。”剪秋笑着放下梳子,招手唤来端着铜盆与软巾的小宫女。
聂慎儿就着温水净了面,对镜自照,见发髻整齐,仪容得体,这才又道:“皇上昨夜未至,心中想必对娘娘有所亏欠,今儿个午间或许能得些空闲。
还请姑姑往养心殿那边留神打听着,若确有消息,也好及时请皇上来景仁宫用顿午膳,宽慰娘娘之心。”
剪秋只觉她思虑得细致又周到,处处皆是为宜修考量,忙应道:“是,小主思虑周全,奴婢稍后便差人去问问苏公公。”
“那便好。娘娘还未醒,我便不打扰了,先回延禧宫去。”聂慎儿说着,起身便往外走。
剪秋一路殷勤,亲自将聂慎儿送至景仁宫门外,望着她身影消失在宫道转角,方才回转。
聂慎儿刚踏入延禧宫院门,早已候在庭中的小顺子和菊青便同时急步迎了上来,竟是异口同声:“小主,您可算回来了!”
两人俱是一愣,对视一眼,又同时开口:“奴才\/奴婢有要事禀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