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满面惊喜,接过风筝转轴,将那风筝放得更高,雍正也伸手帮她一同牵引着风筝线。
两人立在一处,仿佛自成一方世界,再也容不下旁人,连宜修都只能维持着端庄得体的笑容,孤零零地站在一旁,显得格外寂寥。
其余众妃更是神色各异,齐妃、敬妃和淳常在仰着头,一脸单纯地欣赏着满天风筝,沈眉庄脸上不见半分喜色,望向甄嬛的眼中唯有化不开的担忧。
富察仪欣对此见怪不怪,没有半点稀罕,还有空在人群中搜寻了一下聂慎儿在何处,而年贵人,眼中的伤心与失落几乎要满溢出来,眼神幽怨地黏在雍正身上。
曹琴默原本正抱着温宜,笑吟吟地指着天上的风筝让女儿看,一瞥见年世兰那难看至极的脸色,便也不敢笑了。
雍正牵着甄嬛又往假山下走了几步,众人随之望去,明明是春暖花开的四月,后湖之中竟盛开着满湖的莲花,碧叶接天,粉荷映日,如梦似幻。
聂慎儿仍看着天上的风筝,远处飘飘摇摇传来一阵清雅的笛声,奏的正是寓意佳偶天成的《凤凰于飞》。
她的思绪不自觉地飘远,从前也有人用纸鸢哄她开心,也有人非要缠在她身边为她吹奏一曲曲相思调,那时她只觉得他胸无大志,成日里只想着儿女情长、玩乐之事,等她终于看清他的真心时,一切都太迟了……
湖畔,风姿卓然的果郡王允礼一身正式的郡王吉服,吹奏着玉笛登上假山,从花丛后走出,待行至雍正与甄嬛身前不远处,笛音方歇。
他收起长笛,潇洒地一拱手,“小王以满湖的莲花,恭贺莞嫔芳诞。”
笛声停止,聂慎儿才收回目光,望向场中焦点处的三人,心道怪不得今日这生辰宴如此别出心裁,花样百出,原来雍正是托果郡王整的这一出,果郡王得知是为心仪之人庆生,又岂会不用心?
离得有些距离,聂慎儿听不清那三人具体在说些什么,只看见甄嬛脸上洋溢着惊喜与感动,向着雍正蹲身行了一个大礼,雍正笑着伸手将她扶起。
这一切看似帝妃和睦,恩宠无限,聂慎儿却觉得有些无趣,百无聊赖间,正想再看看莲花,下一瞬,却见雍正一把拉住了果郡王的手,将他也一同拉至身侧。
于是,雍正居中,左侧是甄嬛,右侧是果郡王允礼,三人并肩立于湖畔,一同观赏着满湖莲花与满天风筝,言笑甚欢。
聂慎儿:“……”
她脸上瞬间浮现出极其复杂的神情,雍正这是做什么,高兴得昏了头吧?
聂慎儿默默移开视线,心底那点难得的感怀怅惘被眼前这离谱的景象冲击得荡然无存。
她甚至有些坏心眼地想,下次若再有这等场面,还不如让甄嬛站在他们兄弟二人中间算了,那才叫真的“好看”。
【四大爷的绿帽子:噗哈哈哈慎儿你好坏坏我好爱,四大爷睡中间名场面打卡!】
【细节控:慎儿那个表情我笑死,一脸‘我没眼看’、‘这什么鬼’的无语感。】
【温宜宝贝麻麻爱:呜呜呜温宜小可爱太乖了,曹妈咪快支棱起来保护女儿,欢宜香真的不能闻!】
【真相帝:果然只有慎儿在认真搞事业,曹琴默:只要为了温宜,当枪我也认了。慎儿:很好,这步棋稳了。】
天幕左侧,重华殿门口。
莫雪鸢顿住脚步,从怀中取出一枚色泽略显暗淡的银质长命锁,递给安陵容,“这是从那小子身上搜出来的,贴身戴着的物件,贾请应当认得,待会儿兴许用得着。
我在门口守着,里头若有什么不对,或是你……搞不定,叫我一声便是。”
安陵容并未多言,直接接过长命锁,随意地系在了腰间杏色的腰封上,而后径直推开了那扇熟悉的殿门。
内殿里暖香醉人,视线所及之处,贾请正低眉顺眼地跪坐在床尾的脚踏上,力道适中地替窦漪房捏着小腿。
她今日穿了一身水绿色的宫装,侧脸线条柔美,神情专注而温顺,俨然一副贴心婢女的模样。
安陵容的脚步微不可查地一滞,旋即走到床边。
窦漪房慵懒地靠在床头,云鬓微松,闭目养神,唇角含着一抹舒适惬意的浅笑,并未第一时间察觉她的到来。
贾请听到脚步声靠近,垂着的眼眸中映出女官官袍的裙摆,她手上按揉的动作不停,轻声提醒道:“娘娘,聂大人来看您了。”
窦漪房悠悠睁开眼,眸中尚有几分惺忪睡意,待看清是安陵容,不由自主地展颜一笑,“慎儿?来了怎么干站着,也不叫我一声。”
她拍了拍身侧的床褥,“快过来坐下,在少府忙了这么久,累坏了吧?”
安陵容在床沿坐下,目光扫过贾请碰过姐姐的双手,淡淡道:“我不累,姐姐,我来给你按吧。”
窦漪房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不必了,小请她按得很好,这一个多月来,她每日雷打不动地来替我按上半个时辰,我都已经习惯了,赵女医前几日来请脉时都夸她手法好呢。”
贾请颊边飞起两抹羞涩的红晕,“承蒙娘娘厚爱,不嫌弃奴婢手拙,能贴身伺候娘娘,是奴婢几世修来的福气。”
她看向安陵容,眼神里满是体贴,“聂大人公务繁忙,这等琐碎小事,交给奴婢来做就好,大人好些日子没回来了,娘娘近来胃口不佳,大人今晚可要多陪娘娘用些才好。”
窦漪房失笑,嗔怪地看了贾请一眼,语气亲昵,还带着一丝被精心照料着的娇慵,“我哪里就胃口不佳了?
你每日变着花样给我琢磨吃食,汤水点心从不间断,我觉得自己都胖了不少呢,半月前才新做的几身衣裳,腰身竟又觉得紧了。”
贾请掩唇轻笑,眉眼弯弯,凑趣道,“娘娘现在是一个人吃,两个人用,可不得多吃些,万万不能饿着肚子里的小世子才是,衣裳紧了怕什么,娘娘吩咐织室再裁几身宽松舒适的新衣便是了。”
窦漪房不赞同地道:“眼下殿下正忙着为太后娘娘修建别宫,处处都要用银子,宫里各项用度都需节省些才是,能省则省,不可铺张。”
贾请乖顺地应和,“是,奴婢不懂这些大道理,娘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娘娘想节俭些,那……晚些时候奴婢帮娘娘把那几身衣裳的腰身放一放可好?”
窦漪房欣慰地微微颔首,“也好,只是又要辛苦你了。”
“能为娘娘分忧,奴婢欢喜还来不及,怎会辛苦。”贾请的笑容愈发甜美可人,转而问道,“娘娘晚膳想用些什么?
厨房里新得了些极嫩的春笋和肥鸭,不如还做娘娘您爱吃的竹笋炖鸭?再炙些羊肉,佐以杏脯酱去膻。主食……再做一份汤饼可好?热热地吃下去,身子也暖和。”
窦漪房似乎早已习惯了贾请的安排,眉眼舒展,“我的口味喜好,你最是清楚不过了,你看着安排便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语气熟稔自然,透着一股旁人难以插入的默契,安陵容静静地坐在一旁,竟完全插不进话去,成了一个多余的旁观者。
这情景何其熟悉……恍惚间,她仿佛不是身在代宫重华殿,而是回到了那紫禁城冰冷的宫苑,眼前言笑晏晏的也不是窦漪房和贾请,而是甄嬛与那个叽叽喳喳、总能轻易吸引走所有注意力的淳常在……
那时,她也是这般,常常像个局外人,看着她们相谈甚欢。
一股阴冷的涩意悄然漫上心头,她悄悄抬眸,看向正对贾请露出温和笑意的窦漪房,姐姐那双总是盛满对她独有温柔与纵容的明眸,此刻却落在另一个女子的身上。
凭什么?
姐姐的目光明明应该只落在她身上才对,凭什么这个来历不明的贾请可以如此轻易地占据姐姐的注意力?凭什么姐姐要对着她笑?为什么要看着别人,为什么忽视她?
姐姐只能看着她,姐姐的温柔只能给她,谁也不能抢走,谁也不能分走姐姐的注意,任何试图分走姐姐注意力的人,都该死。
安陵容眼底的暗色越来越浓,周身的气压也越来越阴沉。
姐姐是她的,是她一个人的,是她的,她的……姐姐……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