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漪房心绪已然平稳下来,同样看向贾请,语调柔缓,“你弟弟整日东躲西藏,得不到什么名师指点,即便天资聪颖,也难有出头之日,他既然爱读书,自然也想有一番建树,而非庸碌一生,甚至因你之过而惨死。
本宫可以给你一个承诺,只要你肯如实说出背后主使之人,本宫便请代国的丞相,张苍张大人,收你弟弟为徒,悉心教导。”
刘恒单手负于身后,跟到了窦漪房身边,无形中给予支持,“张苍师从大儒荀子,你弟弟若是能拜在他门下,日后前途不可限量,你好好想想吧。”
他深知攻心为上,并不急着逼贾请马上做出抉择,而是揽过窦漪房的肩头,柔声道:“漪房,站了这么久,累了吧?我们进去歇歇。”
说完,他便半拥着窦漪房,朝内殿走去。
安陵容看着刘恒就这么理所当然地把姐姐抢走了,不满地撇了撇嘴,却也没说什么,只对莫雪鸢道:“雪鸢,放开她吧。”
莫雪鸢依言松开了钳制着贾请下颌的手,但仍警惕地站在一旁,防止她再有异动。
贾请瘫软在地,脑海中天人交战,恩人的确于她有再造之恩,可以她的聪慧当然能够看出,恩人虽然筹谋许久,但对上代王夫妇和心思深沉、手段狠辣的安陵容,显然一点胜算也没有。
她刚才自杀未遂,也算是以死报恩了,她不能让弟弟因自己而断送一生,甚至遭受非人的折磨,为了她和弟弟的前途……
她咬咬牙,哑声道:“我说,我背后之人,乃是……赵王殿下。
他与匈奴的冒顿单于已订立盟约,冒顿单于愿意借兵给他,但赵国与长安之间隔着代国,此事机密,他不可能与代王相商,便派我来控制代王,为他大开方便之门,挥师西进。”
【代王保护协会:不是,刘恒,我还以为你完了,你小子这也行,别对漪房太谄媚好吧,这算不算薄姬做了件好事?】
【真相帝:赵王刘友?他要勾结匈奴攻打长安,他疯了不成?】
【磕学家专业户:我发现了,对付迷魂香的最好办法就是恋爱脑(bushi),漪房因为容容伤心瞬间清醒,刘恒满心都是漪房根本不受影响,这是什么双向奔赴的解毒剂啊!】
【陵容事业粉:容容威胁人的样子好带感,“绝无虚言”四个字听得我头皮发麻,和漪房一个威逼一个利诱,配合得好好!】
天幕右侧,百骏园。
暮春的风带着青草与泥土的气息,拂过连绵的马场。
聂慎儿领着宝鹃、宝鹊二人,跟在脚步轻快的巧禾身后,绕过几排整齐的马厩,走向园子后头那几排低矮的宫人排房。
巧禾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原因无他,卫临医术精湛,一碗对症的汤药灌下去,她那朋友的命总算是从鬼门关抢了回来,人也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不过两日光景,精神头都好了不少。
她今早特意去了韶景轩,一是为感谢昭贵人的救命之恩,二是禀报友人病情好转,等她的病大好了,就带她来拜谢。
聂慎儿却等不了那么久,雍正留在圆明园本就是临时起意,说不准何时便会起驾回宫,若错过了这最佳时机,她这番“施恩”的效果便要大打折扣,又如何确保这枚棋子能牢牢握在手中?
因此,她不待巧禾多言,便主动提出要亲自前往百骏园探视。
主子纡尊降贵,巧禾心下虽有些忐忑,却也不敢违逆,只得在前引路。
一行人走到排房最靠里的一间屋舍前,此处倒是清静,不似别处嘈杂。
巧禾停下脚步,轻叩了两下门板,而后推开那扇略显陈旧的木门,侧身恭敬道:“小主,就是这里了。”
聂慎儿微微颔首,迈步而入。
屋内狭小简陋,一眼便能望尽,仅有桌椅柜子并一张床,不过,这竟是一间独立的单间,并未与其他宫女混居,可见其主人在百骏园中地位特殊。
床上躺着一个素衣女子,听到动静立即警惕地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动作迅捷得不像个病人。
她眼窝微微凹陷,目光冷漠警惕,似乎极为排斥自己的领地被陌生人踏足,眉眼间满是野性难驯的味道。
即便身在病中,面色苍白,她的身上仍旧带着一种与宫闱格格不入的桀骜不羁和蓬勃的生命力,整个人极具攻击性。
聂慎儿坦然与她对视,要论长相的侵略性,她自信无人及得上她前世的容颜,不过在清朝后宫,这般棱角分明、自带锋芒的女子,她倒的确是头一回见到。
巧禾见女子眼神不善,生怕她不高兴自己没提前跟她说就擅自带了人来,出言不逊得罪了昭贵人,慌里慌张地走到床前,介绍道:“这位就是昭贵人,前几日就是小主开恩,才请了卫太医来给你瞧病的。”
女子眼中冷漠稍褪,不顾身体虚弱就要掀开被子下榻行礼,聂慎儿忙上前两步,伸手欲扶,“你还病着,不必多礼。”
奈何女子是个倔脾气,看似瘦弱,臂力却不容小觑,强硬地挣脱了聂慎儿虚扶的手,结结实实地跪在了地上,叩首道:“奴婢多谢小主救命之恩。”
聂慎儿神色缓和,看来巧禾所言不虚,此女是个烈性子,知恩图报,她温声道:“快起来吧,你有这份心就好,何必非要行此大礼?”
女子站起身,因动作太急,身形微晃,却仍坚持道:“无论小主需不需要这虚礼,奴婢都是要跪的。”
聂慎儿不再勉强,侧首对身后吩咐道:“宝鹃,宝鹊,你们先出去候着。”
“是。”宝鹃、宝鹊应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巧禾有些担忧,犹豫着看向女子,女子朝她微点了下下巴,示意无妨,她这才道:“你今日的药还没喝,我去灶上给你煎药。”
说完,她对聂慎儿福了福身,“奴婢告退。”
室内只剩下聂慎儿与女子两人,女子应当是不怎么与人相处,不会寒暄客套,冷场了一瞬后,直接开口道:“小主救了奴婢的命,奴婢的命往后就是小主的,不知小主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