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染透雕花窗棂时,慕卿璃指节叩在檀木案几上,茶汤在青瓷盏中晃出涟漪。
燕回带来的密报——萧凛此番南下滇南,明面上是奉旨赈济雪灾,实则为探查南岭与东离交界处的隐秘矿脉
而他那日中的“千丝媚”,多半是南岭那位嫡公主的手笔。
慕卿璃轻啧一声,这狗男人,当真是走到何处都要惹些桃花债。
慕卿璃将密报凑近烛火,火舌舔舐着宣纸边沿,映得她面盘越发妍丽。
南岭与东离交界的矿脉,可是能铸十万兵甲的泼天富贵。这般的优质资产标的,就是放在前世华尔街,都足够让赤杉资本与墨石集团杀红眼。
这一消息对于慕卿璃来说可是大有收获,矿脉这样的资源她自然是不会放过。
安排人手一面继续打探这几条矿脉的消息,一面开始往南岭国那边安插人手。
看来上辈子的哭包阿璃真是太单纯,这么重要的信息都没有存在于她絮叨的过往中,连她差点都错过了。
看来,她掌握的那部分先机太有限了。
这边事情了结,她们继续往上京赶路。
暮色漫过朱红宫墙时,一羽白鸽扑棱棱落在东宫雕花窗棂上。
太子妃云锦广袖下的素手微颤,展开的素绢上墨迹蜿蜒:殿下于东离南岭交界处失踪两日,随行未见上京贵女踪迹。
鎏金烛台上红泪蜿蜒,烛芯爆开几点火星,映得她眉心那点朱砂愈发殷红如血。
太子妃指尖抚过青玉案上暗纹,前世记忆如潮水漫上心头。
前世南岭王庭在动荡中飘摇,边境战火如毒藤缠绕,才将掌上明珠的嫡公主——南无霜裹着十二重鲛绡嫁衣送往东离和亲。
那为嫡公主在秋猎宴上折得金桂,转眼就成了搅动六宫风云的南妃。
而慕卿璃也在那次秋猎中得了这位南岭嫡公主的另眼相看。
不久之后,萧凛宫中赴宴,酒醉而归,便于慕卿璃有了肌肤之亲。
莫非......
“慕卿璃能入了萧凛的心,并非萧凛这次滇南之行,而是因为南妃从中作梗?”
羊脂玉般的指尖抚过佛珠手持,颗颗玛瑙嵌金丝在烛火下流转暗芒。
太子妃望着菱花窗外惊起的夜鸦,忽而将佛珠往鎏金案几上轻轻一磕。
这一世,她既然已经掌握了先机,洞悉一切,绝不会让这两个女人再度联手,有可乘之机。
那么怎么样处理这个南妃更好呢?
既要借东风,何妨添把火?
她捻起案上未写完的《妙法莲华经》,素笺被烛焰映得通透如蝉翼。
本宫记得,南岭最擅养金丝雀。染着丹蔻的指甲在二字上划过,生生将宣纸勾出裂痕。
珠帘忽被夜风撞得琳琅作响,半晌,她轻笑出声——当然是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更让人放心。
既知那金枝玉叶最喜在御花园折桂,不如先为她备好东宫的鎏金笼——不知这落羽的凤凰与那娇精的孔雀谁更艳烈三分呢。
太子妃抚着腕间羊脂玉镯轻笑:前世总背着善妒之名,今生倒要请她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贤良淑德。
菱花镜里掠过一抹寒芒,她将写着南无霜名的洒金宣纸轻轻压在慕卿璃的庚帖上。
她倒是想看看如果那南无霜这辈子同为东宫是的女人,还如何帮那慕卿璃来争宠。
帝后二人不是嫌这东宫太冷清了吗,如今看来倒是真缺几只会唱曲的金丝雀。
待这些都入了这东宫,她也乐的看戏。
既然重活一世,萧凛是娶她为妻,那泼天的凤命就该用情丝作线,把东宫储君的心跳都缝进自己罗裙的金线牡丹纹里。
暮春三月,慕卿璃的马车碾碎滇南的残冰驶入上京,正撞碎满城杏花雨。
她拢着鹅黄云锦斗篷倚在窗边,忽觉春风里裹着融融暖意,这才惊觉一路北上竟比滇南还要暖和。
前日途经洛水时,她尚要呵着白气裹紧狐裘,此刻却连夹棉袖口都沁出薄汗。
纤指勾开盘金扣子,露出里头茜色襦裙,襟口蝶恋花的金线在日头下粼粼生辉。
丫鬟拂开湘妃竹帘,一枝粉白辛夷斜斜探进车内。
“姑娘,我们到相府了。”
相府大门洞开,丫鬟婆子早已经都候在大门外,连慕轻舟也是亲自到了门口迎接这相府的掌上明珠。
此刻,距离她的婚期不多不少刚好还有一个月的光景,一切都在
春风吹过垂花门,慕相夫人正捧着鎏金礼单对账。
檐下八宝琉璃灯将螺钿妆奁照得流光溢彩。
纵使对这桩婚事颇有微词,慕家上下却断不会委屈了自己女儿——东宫仪制繁琐,光是绣着九翟四凤的翟衣便配了十二色缨络,更别说整块羊脂玉雕的合欢枕,南海明珠串的百子帐,件件都依着慕卿璃描的花样子来。
朱漆大门外迎来了宫中的青缎小轿,钟嬷嬷捧着玉如意跨过门槛,这正是宫中派来的教习嬷嬷。
慕卿璃褪了珠钗,晨起跟着嬷嬷学屈膝礼,午后捧着《女则》描红,入夜还要将新誊的《宫规》呈给双亲过目。
偏生这雪肤花貌的娇娇儿最会讨巧,饶是钟嬷嬷这般在宫帷浸淫二十载的老人,见着少女裹着杏子红罗衫临窗习字的模样,也不禁放软了声气。
虽板着脸训诫东宫瞧着金玉满堂,可那廊柱后头不知嵌着多少双眼睛,却将宫闱禁忌掰碎了细细教,连皇后娘娘惯用的沉水香该添几钱,都写在洒金笺上。
确实让慕卿璃受益匪浅。
马蹄踏碎关山月,萧凛倒是一路快马加鞭,比慕卿璃足足早了半个月的时间回到上京。
只是萧凛一回上京玄甲未卸便直奔枢密院。
司礼监捧着烫金礼单候在廊下时,太子正捏着边境布防图皱眉。
合婚庚帖与金丝锦缎统统扔给掌印太监,连朱笔都未沾过墨。
那绣着折枝海棠的吉服究竟用了几匹云锦,鎏金妆匣里究竟摆了多少翡翠禁步,百子千孙被究竟缀了多少明珠,他连眼皮都懒得掀。
红绸还未挂上东宫檐角,朱雀大街的茶楼已飘满窃语,不少人都等着看这相府千金的笑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