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里烛火摇曳,四月春夜仍透着料峭寒意。
萧凛胸膛剧烈起伏,金线蟒纹的喜服下摆沾着冰水渍,盯着浴桶中蜷缩的身影。
他忽然意识到,她求的和离,竟不是闺阁女子惯用的欲拒还迎。
这个认知让怒意非但未减,反而在胸腔里烧得更旺。
难道孤的东宫,倒成了龙潭虎穴?他攥着鎏金云纹的屏风边沿,喉间滚着灼人的怒气。
寻常女子若得这般机缘,早该红绡帐暖软语温存,以求得他的宠爱,她却在新婚之夜求离开。
蒸腾着寒雾的浴桶里,慕卿璃青丝浸透贴在颈间,破碎的水珠顺着她咬出血痕的唇瓣滑落。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映在她霜雪般的肌肤上,分明是冰肌玉骨的模样,偏生眼尾还凝着未褪尽的胭脂红。
“请殿下在屏风外等候。”
的一声,萧凛五指深深扣入浴桶边沿,千年紫檀木竟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他垂眸望着水面上漂浮的碎冰,喉结重重滚动:“你宁愿泡这冰水,也不愿让孤帮你解毒?”
水波忽地剧烈晃动,慕卿璃猛然将身子沉得更深。
冰水漫过她颤抖的肩头,在锁骨处凝成细小的冰晶。
她望着那道颀长的剪影,那人蟒袍玉带上的金线蛟龙在烛火中张牙舞爪,倒映在粼粼水面上宛如活物。
心中满是鄙夷——真是渣男,解毒?她中的乃是欢宜香,要如何解毒?偏偏这男人还能将那无耻的话说的这般正经。
她真想一口啐上去,不要脸的狗男人。
但是她面上却依旧是将一个弱女子洁身自好,不愿被这情毒左右,坚定又楚楚可怜的形象演绎的淋漓尽致。
青璃.....
她檀口微张,轻轻喘息,齿关相击发出细碎的玉碎声,“殿下应承过绝不会碰我的,我们也已经定下了君子协议,又……岂敢劳烦...太子殿下...
萧凛喉头蓦地发紧,胸腔里翻涌的悔意几乎要冲破喉咙。
什么绝不碰她鬼话,那是因为他此前并不知晓这位侧妃就是“她”
他们分明有了肌肤之亲,碧湖中溺水时……山洞里交缠时……
可此刻要他如何启齿?
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他猛地攥紧拳头,恨不得立时掐住那截皓腕将人抵在床榻上……
偏生那双蒙着水雾的鹿眼怯生生望过来,眼尾洇开的薄红像是三月沾露的桃花瓣,生生将他额角暴起的青筋都熨平了三分。
只见他遽然探臂入水,一把将浸在寒潭中的人儿捞起。
水珠顺着莹白肌肤滚落,真丝寝衣早已被冰水浸透,薄绡紧贴着玲珑曲线,凝脂雪肤下隐约透出的樱粉,宛如月华里绽开的红梅。
当真是神女化妖,三分清冷揉碎七分艳色,摄魂夺魄的冶艳,直叫人甘愿溺毙在这禁忌绮色中。
他喉结重重滚动,方才压下的灼热又在血脉里噼啪作响。
可怀中人战栗的指尖正抵在他胸膛,分明是无声的推拒。
他虽然对她有强烈的兴趣,但是还不至于丢了储君该有的矜持和颜面。
他仓促别过脸,指尖翻飞扯落湿透的罗裳,扯过织金锦被将人裹成雪蚕,却在触及温软腰窝时,指节分明地僵了僵。
慕卿璃心头剧震,莫不是这男人稍加撩拨便方寸大乱?
她断不肯在今夜遂了这人的愿。
男人素来是求而不得才辗转反侧,唾手可得的哪会放在心上。
眼波流转间正盘算着如何扑灭这燎原邪火。
却听得那人声如寒铁:来人!
福禄应声推扉而入,始终垂首及肩。
方才内室动静非比寻常,这些不该窥探的秘辛,他连眼风都不敢稍抬。
萧凛玄色蟒袍映着烛火,声线似浸了寒泉:将莫神医所赠的解毒丹取来。
福禄心头大震。
那枚九转冰蟾丹乃莫神医当年以天山雪莲、昆仑冰魄炼就,价值连城,普天之下仅余三枚,实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保命圣药。
喉头滚动两下迟疑道:禀殿下,此丹东离境内......
孤叫你取,你就去取。”萧凛广袖扫过鎏金兽炉,截断未尽之言。
福禄悚然惊觉僭越,当即深躬及地:奴婢僭越。
倒退着碎步疾退至珠帘前,忽闻身后传来冰冷话语:今夜萦华殿事,但有半字入尘寰——话音未刃处,杀意已凝霜。
福禄背脊漫上寒意,余光掠过重帷低垂的沉香榻。云锦幔帐密密匝匝垂落至地,连半缕青丝都未泄出。
他愈发躬成虾米状:谨遵钧命,阖宫耳目定当守口如瓶。
盏茶未凉时,福禄已折返殿中,掌间托着鎏金错银方盒,正是莫神医那枚玄霜玉蟾丸。
慕卿璃羽睫微颤,虽则她妆奁暗格里锁着整整十二枚这般灵药,却仍知此物价比连城。
萧凛这般手笔倒令她暗惊,想来先前步步为营终得回响。
既已递至唇畔,自是从善如流。就着羊脂玉盏仰颈咽下,
她之前已经服下半粒,此刻再服用一粒,药劲儿跟火烧似的,很快窜遍全身。
漏刻移过三格,慕卿璃云鬓尽湿,轻绡中衣紧贴凝脂沁汗的脊背。
暗忖此刻经脉间游走的灼痛渐消,约莫是余毒已随香汗尽数蒸腾。
紫铜兽炉吐着袅袅青烟,萧凛在看着她服下解毒丹后,并未如常拂袖而去。
婚服上金线游龙在烛火下泛着暗芒,他信手拈来一本游记闲散翻看,紫檀圈椅上的缠枝莲纹硌着他腰间玉带,发出细微的磕碰声。
慕卿璃指尖掐进锦被缠枝牡丹纹里,肌肤泛起细密潮汗,浑身黏腻难受,急欲沐浴更衣,看着并没有离开打算的男人,她终是启唇。
更深露重,殿下请回寝殿歇息。
书卷地扣在案几上,惊得青玉笔架晃出脆响。
萧凛指节捏得书页簌簌作响——合卺夜请求和离的是她,方才宁肯泡冰水也不肯承欢的也是她,此刻竟然连解毒丹的谢字都省了,还急着把人往外撵。
别家侧妃皆是温香软玉绕膝承欢,莺声燕语乞君怜。
偏他这厢朱门紧闭月华寒,春宵帐暖竟弃若敝履,薄情至此实属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