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鱼贯而入,伺候卸去钗环铅华,温水濯洗,换上轻软寝衣。
待锦帐垂落,隔绝外间风雨,萧凛果然信守诺言,隔着锦被与她低语闲谈。
然而,当怀中人呼吸渐沉,陷入深眠,那娇憨无状的睡姿便显露无疑。
先是纤巧的玉足在锦被下不安分地挪动,足尖无意间蹭过他腿间紧绷的肌理,惊得他浑身肌肉骤然一僵,喉结滚动;
未几,那胸前的温软峰峦隔着薄薄丝料,毫无缝隙地贴靠上他坚实的胸膛,暖融的馨香与起伏的曲线带着致命的蛊惑。
浅眠的萧凛瞬间惊醒,垂眸凝视着怀中这毫无防备、娇软如春水的人儿,当真是欲火焚身,却又动弹不得——既不能推拒惊醒她,更无法纵情攫取。
他闭了闭眼,喉间溢出一丝无声的苦笑,这哪里是温香软玉,分明是烈火烹油,自缚手脚。
最终,他只得伸出强健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将那柔若无骨的腰肢揽得更紧,一个翻身,将她整个纤细的背脊密密实实地嵌进自己怀中。
温热的吐息拂过他颈侧,馨香满怀,怀中人终于寻到倚靠般安静下来。
萧凛紧绷的下颌线条稍缓,轻轻抵在她柔软的发顶。
鼻尖是她发间清甜的暖香,掌心下是她腰肢柔韧又脆弱的弧度,掌根甚至能感受到那玲珑腰窝的凹陷。
这触感,蓦然勾起了他深藏的记忆——今岁初春,南海贡入内库的那套浮光锦的裙衫。
寸锦寸金,光华流转若星河倾泻。
那般极致奢华的料子,连宠冠六宫的贵妃,也不过仅得一身。
彼时,这浮光锦初入东宫,华光灼灼,萧凛只消一眼,便断定此等过于喧宾夺主的华彩,与太子妃宋昭华那力求端方持重的清雅气质格格不入,若强加其身,只会被那耀目锦缎夺去所有神采,沦为陪衬。
念头一起,他便再无兴趣,只道一声“收起来”,那稀世珍品便被随意封存于库房深处,明珠蒙尘。
此刻,紧密相贴的娇躯玲珑有致,那份浑然天成的矜贵与秾丽,在他脑海中骤然与那沉寂的浮光锦重叠。
那尘封的绝世华服,唯有怀中的慕卿璃,唯有她通身这金堆玉砌也难养出的气韵——方能与之浑然交融,令那沉寂的浮光掠影,彻底复苏流转,惊鸿照影。
慕卿璃睁开眼时,身侧床榻已然凉透。
萧凛定是早已上朝去了。
伺候梳妆的丫鬟们鱼贯而入,个个眉眼带笑,喜气几乎要溢出来。
太子一连数日宿在萦华殿,昨夜更是撇下“心疾突发”的太子妃留宿于此。
前些时日太子妃借故责罚的仇怨,今日总算是狠狠还了回去。看那瑶光殿往后还敢不敢仗着身份轻慢主子!
不消片刻,福禄领着三名小太监躬身入内,每人手中皆捧着一只紫檀木匣。
“侧妃娘娘金安,殿下特意吩咐奴才将这些呈给您。”福禄笑容可掬。
匣盖开启的刹那——
第一只匣中: 正是那套浮光锦裙衫。初升的朝阳透过窗棂,恰好落于其上,刹那间,锦缎仿佛活了过来,流光如活水般在衣料表面无声涌动,波光潋滟,映得满室生辉。饶是慕卿璃这般见惯了奇珍的,眼底也掠过一丝真切的满意。这华彩,正合她今日的打算。
第二只匣中: 满满一匣东珠,颗颗浑圆硕大,竟皆有拇指大小,饱满莹润,散发着柔和却不容忽视的宝光。此等品相,堪称稀世。东珠本就生于极寒深水,采撷艰难,每一颗极品背后,都浸着几代采珠人的血泪性命。眼前这一匣,非数十年积累、耗费无数人命不可得。慕卿璃的目光触及,瞬间变得灼热,这不仅是珍宝,更是权力与宠爱的绝对象征。
第三只匣中: 一柄白玉为骨、竹衣为面的团扇。玉骨触手生凉,温润细腻;薄如蝉翼的竹衣扇面,碧色清透似春水凝波,其制作之繁复精妙,非数年苦功难成。此物矜贵清雅,正对了她喜好稀罕精致物件的脾性。
指尖拂过冰凉的玉骨扇柄,慕卿璃唇角勾起一抹洞悉的弧度。
男人,如同这深宫中的权力,若不懂其运行之法则,不加以引导驾驭,便只会原地踏步。
萧凛此番心思,倒是值得嘉许——拔除眼线,留宿萦华,今晨又送来这三件价值连城的重礼。这一套连削带打,精准狠辣,每一记都结结实实扇在宋昭华的脸上,驳了太子妃颜面。
这是如此精彩的大戏,她自然还要再添上一把火,将这“热闹”烧得更旺些。
“主子,今日去给太子妃娘娘请安,穿这身烟霞色可好?”盈夏捧着一袭衣裙上前。
慕卿璃眼波流转,笑意盈盈:
“不,就穿殿下新赐的浮光锦。再挑几颗上好的东珠,即刻串成手串,配这衣裳,想是极相衬的。”
初入宫闱时那朵柔弱无害的小白花,不过是她随手披上的外衣。
今日,她便要借太子亲手送上的这身“战袍”,将这把烧向瑶光殿的火,撩拨得更旺几分。
继续扮演那朵需要呵护的小花?
不,她今日要做那根扎进宋昭华心尖的刺,用最华美的姿态。
盈夏与白露心领神会,手脚愈发利落,精心为她梳妆。
盈夏挽起她如瀑青丝,低声道:“殿下昨日清理了殿里不干净的眼线,其中必有瑶光殿的钉子。加之殿下昨夜未去探视‘病中’的太子妃……主子待会儿务必当心。”
白露也忧心忡忡:“太子妃在东宫专宠多年,骤然受挫,只怕……恐有失智之举,主子千万莫着了她的道。”
慕卿璃漫应一声,铜镜中映出的容颜却无半分惧色,唯有成竹在胸的淡然。
她(哭包阿璃)与宋昭华,前世孽缘今世仇,和平共处本就是痴人说梦。
宋昭华若想伤她?也得有那份本事才行。
至于些许小风浪?
她甚至有些期待——那正是推动某些人不得不“动”起来的绝佳契机。
驭人之道,贵在因势利导。
珠帘脆响,燕回快步进来:“主子,太子妃娘娘卯时初刻便去了牡丹园。”
“哦?”
慕卿璃眉梢微挑,似笑非笑,“昨夜不是还心疾发作,痛不可当么?竟有这般雅兴,天不亮就去赏花了?”
燕回声音清脆:“听闻是为采摘初绽的牡丹花苞,还要收集花瓣上的晨露,说是要给殿下做牡丹花饼呢。”
她顿了顿,补充道,“奴婢还打听到,这牡丹花饼是当年宋太傅还在世时,闲暇教导太子妃与殿下做的。殿下曾赞过,牡丹入馔,比之菊花更添一份富丽雍容之韵。”
“只是啊,”燕回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讽。
“这饼做起来极是折腾人。花朵必要选那将开未开、含羞带怯的一瞬,早了青涩,晚了枯苦。那花间露水更是金贵,一朵花上不过几滴,要集满一小碗,怕是要将整个牡丹园的花儿都翻拣一遍,耗费的时辰可就长了去了。”
慕卿璃素来享用皆是世间顶尖的精致之物,却也从不屑于这般劳师动众的折腾。
她唇边笑意加深,眼底却一片清冷:“太子妃娘娘……当真是用心良苦,情深似海啊。”
“雪醅,白露,”她声音轻快,带着一丝玩味,“你二人去牡丹园……‘赏个花’。”
两个丫头放下手中活计,相视一笑:“奴婢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