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楼高耸的飞檐之下,喧嚣被隔绝在外。
天字一号房临窗的视野极佳,将楼下僻静小巷中的一幕尽收眼底。
安王萧煜凭栏而立,指节分明的手掌随意搭在雕花木栏上,另一只手则把玩着一樽清冽的酒盏。
他深邃的目光穿透窗棂,如鹰隼攫取猎物般,牢牢锁住巷中那抹艳光慑人的身影——慕卿璃。
她正与太子妃对峙,姿态看似闲适,眉眼间流转的锋芒却如淬毒的针尖。
午后的光线勾勒着她近乎妖冶的轮廓,即便隔着距离,那股浑然天成的媚意与此刻对峙的冷厉交织,构成一种令人心悸的危险诱惑。
萧煜唇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眸底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掠夺之意。
“哥哥,瞧什么呢?这般入神?”
一个娇脆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身着水粉色宫装的平阳公主萧玥轻盈地凑到窗边,顺着兄长的视线望去,杏眼圆睁。
“咦?那不是太子妃与慕侧妃吗?她们二人……怎在此处起了龃龉?”
萧煜恍若未闻,只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喉结微动,视线却寸步未移,依旧焦着在巷中那抹艳光四射又暗藏机锋的纤影之上,仿佛要将她拆吞入腹。
平阳对兄长的沉默习以为常。
外人眼中狷狂邪肆的安王,于她和母后面前,向来是惜字如金。
他更习惯用行动而非言语来昭示一切。
她自顾自地继续道,带着几分炫耀:
“说起来,今日能拿下那几个胆大包天的‘流民’,还多亏了这位太子妃的‘提点’呢!”
这话终于触动了萧煜。
他倏然侧首,目光如淬了寒冰的利刃,直刺平阳:
“提点?她如何知晓?”
平阳被他骤然凌厉的气势慑得一滞,随即有些不甘地撇撇嘴:
“这……许是她碰巧撞见也未可知。”
她深知兄长心思缜密,自己这点小聪明在他面前往往无所遁形,却又不愿就此被问住,眼珠一转,刻意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兴奋:
“哥哥你说,若明日妹妹将那几个‘流民’带上金銮殿,指证太子殿下剿匪贪功冒进、残害无辜百姓……父皇是否会雷霆震震怒?”
她今日确实得了太子妃的警示,知晓有人假扮流民欲对她不利。
而她自幼艳羡皇子们沙场建功,不甘囿于深宫等待指婚的命运。
此番得知有人胆敢算计自己,她非但不惧,反而视为良机。精心设下埋伏,以身作饵,引蛇出洞。
未料那些“流民”身手竟颇为不俗,她险些弄巧成拙,危急关头幸得安王府侍卫及时驰援,才将人一举擒获。
审问之下,那几人却口口声声喊冤,控诉太子萧凛剿匪时手段酷烈,残暴不仁。
平阳立时觉得这是个打击东宫的绝好机会。
她正得意于自己的“运筹帷幄”,却听萧玦一声冷斥,瞬间冻结了平阳脸上的笑意: “胡闹!几个流民的话就想打击太子,这些流民所言你可查证过?贸然带上金銮殿,你怎知这不是一个圈套?此事,你不许插手分毫!”
……
平阳委屈地抿紧了唇瓣,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上的流苏。
果然,连最亲近的王兄也与父皇母后并无二致,认定了女子便该囚于深宫,描龙绣凤,了此一生。
然而,安王萧煜的话,她却半个字也不敢反驳。
这位胞兄的冷酷,早已刻入她的骨髓。
幼时起,他便真将她护得如珠如宝,不容旁人欺辱分毫;
可一旦她行差踏错,他那雷霆手段,亦是毫不容情,便是母妃垂泪求情,也撼动不了他分毫铁律。
再看安王府中那些莺莺燕燕,但凡触了他的逆鳞,皆是顷刻间销声匿迹,绝无转圜余地。
相较之下,安王对她,已是近乎纵容的宠溺。
她垂下头,纤白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自己水粉宫装的衣角,将那上好的云锦揉出深深的褶皱,喉头哽住,终是将所有话咽了回去。
就在这时,安王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却又重逾千钧的分量,砸在寂静的雅间里:
“对付萧凛,本王自有筹谋,你不必费心。”
他顿了顿,目光依旧牢牢锁在楼下巷中那抹艳光四射又暗藏锋芒的身影上,唇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话锋陡转。
“平阳,你来替王兄看看,这位慕卿璃……若做你的嫂子,如何?”
“什……什么?!”平阳惊得猛地抬头,杏眼圆睁,几乎以为自己幻听。
嫂子?
慕卿璃?
巨大的震惊让她瞬间失语,急切之下竟狠狠咬到了自己的舌尖,痛得她倒抽一口冷气,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
她捂着嘴,声音都带了痛楚的颤音:
“王兄!她……她是太子侧妃!她……她嫁人了!”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安王终于侧过脸,斜睨了她一眼,那眼神里带着狷狂的邪肆和一丝仿佛听到孩童呓语般的不以为然:
“怎么?你是觉得,她配不上本王?”
他轻笑一声,那笑声低沉悦耳,却裹挟着不容置疑的傲慢,
“若她配不上,放眼这大离江山,便再无人能入本王之眼!”
平阳被他这狂悖的言论震得头皮发麻,急切地反驳:
“可她是太子的女人啊!”
这身份本身就是一道天堑!
安王闻言,唇角的笑意更深,也更冷,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狂妄,一字一句,清晰如冰珠坠地:
“太子之位,本王都敢夺。区区一个太子的女人……又如何?”
“王兄慎言!”
平阳骇得几乎魂飞魄散,像只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弹起,想也不想便扑过去,冰凉的手指死死捂住了安王的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她惊惶地环顾四周,生怕隔墙有耳。
她太了解哥哥了!
他从不轻言,但凡出口,便是铁律!
可……可强夺兄弟妻室,更何况是储君的侧妃!
这简直是滔天大祸!
她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最后一丝试图劝说的恳切:
“王兄!她……她已非完璧之身!”
这是她所能想到的、最直接也最符合世俗礼教的理由了。
从平阳靠近到捂住他的嘴,安王的目光始终未从楼下那抹身影上移开半分,仿佛那才是他唯一的世界中心。
此刻听见平阳这“理直气壮”的理由,他才终于给了她一个极快、极轻蔑的、如同看井底之蛙般的一瞥。
那眼神里充满了对世俗教条的不屑和对自己判断的绝对自信。
他轻轻拂开平阳的手,动作优雅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视线依旧焦着在慕卿璃身上,声音低沉而缓慢,像是在教导一个懵懂的孩子:
“平阳,”他唤着她的名字,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蛊惑的磁性。
“身为女子,最能让男人……心动、沉沦、乃至不顾一切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