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帐内响起细碎的金玉声,慕卿璃褪下鞋袜。
赤金足链缠绕在凝脂般的踝骨上,随她跪坐的动作漾开涟漪,倒像是锁着皎月的金环。
萧凛看着那道月白身影贴着织金帷幔一寸寸往里挪,鎏金烛火在他眼底跃成暗涌。
玄色寝衣下的长腿忽然曲起膝盖,状似无意地抵住她逶迤的锦褥。
足链骤然绷直成弦,慕卿璃忽然蜷起脚尖,恰似受惊的鹤鸟收拢羽翼。
绣着缠枝莲的裙裾扫过男人衣摆,却在将触未触时倏然收束,堪堪避过男人的碰触,只余冰丝绸衣料摩挲的沙沙声。
待到缩进最里侧锦衾时,她已将自己蜷成小小的月牙。
垂落的青丝掩住半边芙蓉面,却掩不住紧绷的肩线。显得格外惹人怜爱。
百子千孙被上的鸳鸯还泛着金线光泽,烛火忽然爆开噼啪声。
萧凛望着两人之间足可再卧一人的空隙,喉间鲠着团浸了冰的棉絮。
她这防备的姿态,真是让他心中如吞了蚂蚱般难受。
屈指弹开垂落的鎏金帐钩,暗纹袖口擦过她散在枕上的湿发,忍不住讽刺道:
现在倒晓得缩成雪团子,上次在碧湖怎么不见你害怕?若不是孤来的及时……”
慕卿璃似微微一怔,攥着衾被的指尖忽地泛起青白,缓缓支起半个身子,丝绸寝衣在暗夜里发出窸窣的摩擦声。
一双美目突然如同受惊的幼鹿撞碎在寒潭深处,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喉间滚动着未成形的音节,微张的唇间泄出半缕颤抖的呼吸,贝齿在暗处泛着珍珠般的光晕。
萧凛见着她这娇憨的少女情态,那日碧波潋滟间她从容不迫的模样与此刻重叠,郁结一晚心绪终于泄开一道裂隙,心中慕自得意。
很想看看她知道自己就是当日的救命之人时,会是如何的吃瘪模样。
月华如水倾泻在少女瓷白的面容上,她纤弱的身子绷得笔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奶猫,眼尾洇着薄红,奶凶奶凶的道。
原以为救的是正人君子,谁料竟是个轻薄之徒!我与师兄救了你妻儿,你却轻薄于我。
尾音打着颤,素手扬起便要甩下。
只是话音未落,腕骨已箍住。
萧凛玄色广袖翻涌如墨,眸中淬着细碎冰凌:侧妃可曾见过这般舍命相救的登徒子?
指腹碾过她腕间突突跳动的血脉,惊起一片战栗。
感受到男人浑身上下的冷凌,慕青璃脖颈不自觉瑟缩,被男人掌心粗粝的薄茧硌着,竟生出几分酸涩的委屈。
那日若非殿下相救...她忽地咬住樱唇,青丝垂落遮住发烫的耳尖,权当两清了。
最后几个字飘散在穿堂风里,像是揉碎的桃花瓣,打着旋儿落进萧凛翻涌的眸色中。
他凝着少女发顶小巧的旋,喉结滚动间松了力道,却未撤开半步。
萧凛指节骤然发力,慕卿璃腕间雪纱寝衣霎时皱成破碎的云。
她踉跄跌进层层堆叠的蚕丝衾枕间,还未待挣扎,玄色织金蟒纹的衣袍已挟着龙涎香压下来。
倒是忽略她话中重要的的信息——麒麟才子齐毓乃是她的师兄。
殿下......
慕卿璃慌乱揪住滑落的百子千孙锦被,寝衣领口因着动作豁开寸许,露出锁骨处凝脂般的肌肤,一朵春海棠含苞待放,
萧凛眸色倏地暗了三分,他记得当初在碧湖时,她胸口曾受伤,如今伤口绘成了那含苞花蕊,娇艳欲滴越发引人遐想。
他伸手碾过她襟前揉皱的衣料,薄纱下透出海棠红心衣轮廓:怕孤?
慕卿璃被这触碰激得浑身战栗,散开的青丝缠上他墨玉腰带。泪珠溅在银线玉兰上,洇出半透明的水痕:您明明厌弃我......何苦这般磋磨人......
萧凛的指腹突然碾过她腕间红痕,孤何时说过厌弃?
看着身下这娇弱弱的女子可怜又无助的模样,心中没有不赖,反而喉间溢出低笑,指尖顺着她松散的中衣带子游走。
慕卿璃慌忙按住滑落的襟口,银线绣的并蒂莲在烛火下碎成点点流光:
“你说……绝不行夫妻之礼……你现在又这样……又这样……”
慕卿璃红着眼眶控诉。
若在半个时辰前,慕青璃这番话落在萧凛耳中,必会被当作故作姿态的挽留伎俩,让她不懈。
可此刻,知道前两次与自己有肌肤之亲的人就是她,即便是给她留下了那样的字据。
但是也绝不可能放她出宫了。
萧凛玄色广袖扫过她泛红的眼尾屈指弹开晃动的,鎏金帐钩,若你想……孤允你今夜承欢。子嗣除外。
慕卿璃在心底翻了个惊天大白眼,这太子爷怕不是拿了古早霸总剧本——谁给他的自信觉得全天下女人都等着被?
还搞什么子嗣除外的附加条款,真当自己是某江VIp付费内容呢?
这pUA套路搁现代能上反诈App头条——先冷暴力立flag,再搞推拉搞心态,最后整个破例宠幸搞得像恩赐。
但是她也知道,萧凛身为一国储君,心气自然是极高的,不能让他太轻易的得到自己,那样他不会珍惜,但是也不能让他感觉难度太高,那样他容易放弃。
目前他对自己是没有感情的,只是前两次的相遇,让他产生了猎奇的心思。
而今日她的拒绝又挑起了他的胜负欲。
所以此刻一定要把握好度,要钓大鱼一定要慢慢收线,切不可操之过急。
她浓密如鸦羽的睫毛轻颤,却好像是对萧凛这个提议动心了。
轻咬着珠唇,悄悄抬眼看着对方,仿佛想确定他这话中有几分真意。
她的小脸上明晃晃的写满了犹豫和挣扎。
而此刻的萧凛表面依旧平静,但是内心却泛起了几分他从未有过的期待与紧张。
萧凛垂眸时正撞进那双氤氲着水雾的杏眼,清凌凌的瞳仁里倒映着自己绷紧的下颌线。
“殿下,您压住了我的头发。”
尾音像是浸过江南烟雨的青梅,绵软得让萧凛喉结滚动。
“孤刚刚的话,你可听了进去……”萧凛却不容许她转开话题。
慕卿璃微微沉吟道:臣女七岁随阿娘看《白头吟》,十岁临摹《长恨歌》。
烛火在她眉间跳跃,殿下可知那些诗文里最动人的是哪句?
她虽是问萧凛,却并不期待他的回答,微微抽回手臂,带起一阵冷香。
一生一世一双人,臣女不愿做金笼里的画眉,宁可在天地间做只野雀。
萧凛呼吸微滞,却见少女垂下羽睫,蝶翼般的阴影落在玉白面庞。
你我奉旨成婚,皇家也决不可能用有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萧凛冷酷的指出现实。
“殿下也允诺了卿璃在您登基之时,可以离开,那便不再是抗旨。”
鎏金烛台爆开灯花,映得萧凛眼中晦暗难明。
“你就这么不愿待在这皇宫?难道天下有比这更尊贵,更受人敬仰的地方吗?孤可以允你离开,也可以一道旨意在将你召回这皇宫,你要知晓,天下之大,莫非皇土。”
慕卿璃睁大了水眸,惊讶的看向萧凛,仿佛想不到这堂堂储君竟然还能说出这般无赖的话语。
而萧凛似乎也被她看的有几分尴尬,轻咳一声:
“孤,也并非非你不可,但是一女不嫁二夫,更何况,我们早已有过肌肤之亲,若在出宫,总是对你不好的……”
慕卿璃心中大大的翻了白眼,这男人倒挺会找理由,好吧,这理由好像也是自己故意送给她的,不过,她还是要装模做样的挣扎一下。
“那怎么能算,那都是情况特殊,被逼无奈……”
她的目的本也不理离宫,当然也不会真的逼迫于萧凛,所以声音越说越小,颇有几分受了欺负又无可奈何的委屈。
清亮的眸子掩去了光彩,半垂着眼眸,柔声道:殿下,我们立个赌约可好?”
“赌约?”
“在殿下即位之前,卿璃若心悦殿下,爱上殿下。殿下今夜写给卿璃的承诺书,自然作废,从此卿璃只在殿下身边晨昏侍奉。反之……”
她莞尔,眼底碎芒如星,“便请殿下放雀儿归林吧。
烛火在蟠龙纹铜灯里轻轻一晃,萧凛指尖摩挲着青玉扳指,眉骨在烛影里投下锋利的阴影。
两情相悦?
这几个字从他薄唇间滚过,裹着龙涎香化作一声轻笑
鎏金穹顶下多少朱门贵女将锦帕抛过宫墙,深闺淑媛们捧着《凤求凰》绢帕临窗垂泪,敢问这东离国,哪个有哪个女子不爱他呢?
在他看来,只要他勾勾手指,没有女子会拒绝他。
只是对于他来说,江山社稷才是根本。
这煌煌宫墙内,哪家簪缨世族不是藏着百转千回的算计?
那些递进宫来的庚帖,捧上案头的画卷,分明是裹着锦绣的砝码,要在他这储君的天平上压出个轻重。
所以女人,对他而言,只是前朝后宫平衡权力的棋子。
美人如剑,用好了能斩荆棘,握不稳便要噬主。
连皇后都以为他是因为对宋昭华用情至深,才让他至今后院空虚。
其实,他只是不想在自己羽翼未丰之时,受世家大族的制约。
皇位也好,天下也好,都只能是他一个人独享。
太子妃对他不仅有救命之恩,对他言听计从,知情识趣,从不忤逆他,最重要的是宋氏一族流放八载,早被漠北风沙吹散了根基。
偏生老太傅临终前那篇《寒柏赋》,倒让天下读书人将宋氏门楣捧成了雪中青松。
这般清贵又无力掣肘的妻族,没有了母族利益的羁绊,更不会背叛他女人,恰似掌中玉如意——摆着是体面,握着不扎手。
所以他才会让她生下子嗣,并且若无意外,往后还会继续让她有子嗣。
只是今天第一次有人告诉他,两个人在一起,需要两情相悦……
若是不爱,宁愿舍弃这皇家的殊荣。
呵,在这宫墙之中什么都不缺,最缺的便是真情,可偏偏,还有来这皇宫之中谈真情之人,真正是可笑了。
慕卿璃眼波流转间早已勘破他未宣之于口的心事,玉指无意识地绞着锦被子,眼尾洇开薄红。
这九州四海恋慕殿下的女儿家何止万千?可那些金阶玉冕下的万般殷勤,究竟是慕君子如竹,还是逐龙鳞之辉?想必不用卿璃多加赘述,殿下心中早已明了。
她忽而抬眸直视他,声音依旧清甜软糯,可朱唇轻启时衔着三分清傲七分执拗。
但是,卿璃要的良人,是灵犀相通,骨血相融。纵使帝王将相,若不得两心相印......在我眼中亦不过冢中枯骨。
“孤是堂堂储君,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包括你。”萧凛冷声道。”
“卿璃敢问殿下,可曾真心爱过人,又可曾被人真心的爱过?”
“殿下莫不是怕了?连一份真心付出的爱情都不敢去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