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安王妃”三字,裹挟着惊涛骇浪般的狂妄与悖逆,兜头砸下。
慕卿璃身形几不可察地一晃,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背。
她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用尖锐的痛楚逼迫自己冷静,才勉强维持住摇摇欲坠的体面。
眼前的烛火似乎都扭曲了一瞬——这萧煜,竟敢如此罔顾伦常,疯魔至此!
然而,此刻她心中翻腾的怒意远胜惊骇。
这哪里是表白?
分明是赤裸裸的羞辱!
是以势压人的强取豪夺!
更让她心焦如焚的是角落里气息奄奄的燕回——那异样的潮红、灼人的体温,绝非寻常昏迷!
“安王殿下,”慕卿璃的声音如同冰面乍裂,清冷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眸光却锐利如刃,直刺萧煜。
“我问的是,我的贴身丫鬟,为何会昏迷不醒?”
她刻意咬重“贴身丫鬟”四字,既是强调主仆情分,更是提醒对方此举的卑劣。
萧煜那双冰冷黏腻的眸子锁着她,唇角缓缓扯开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卿璃容色倾世,本王时常遐想,想必你身上流淌的鲜血,亦是世间罕有的琼浆玉液,鲜甜醉人……”
他语气轻佻,目光却带着一种病态的贪婪,逡巡过慕卿璃纤细的颈项。
“……然本王怜香惜玉,怎舍得伤卿璃分毫?幸而这丫头……”
他目光转向昏迷的燕回,带着一丝残忍的玩味。
“……倒也青葱水嫩,骨血丰沛。本王只好……退而求其次,取了些她的‘甘露’,佐酒一品。”
话音未落,他竟当真从怀中取出一只玲珑剔透的白玉酒壶。
壶盖旋开的瞬间,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辛辣酒气,混杂着新鲜血液特有的、铁锈般的甜腥味,如同毒蛇般猛然窜出,直扑慕卿璃的鼻腔!
慕卿璃胃里一阵剧烈翻滚,喉头腥甜上涌。
她死死咬住下唇,指甲几乎嵌进掌心皮肉,才强压下那股几欲冲破喉咙的呕吐感。
而萧煜,却在她强忍作呕的目光中,姿态优雅地仰首,将那混着人血的酒液饮下一口。
猩红的液体残留在他的唇角,蜿蜒如毒虫,衬得他那张原本邪肆俊美的脸,此刻如同从幽冥地府爬出的恶鬼,散发着令人骨髓发寒的阴鸷。
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慕卿璃。
若非窗外隐隐透入的、属于人间烟火气的市井喧嚣,她几乎要以为自己已然堕入了无间地狱!
她强抑着颤抖,俯身将因失血而气息微弱的燕回轻轻揽入怀中,少女滚烫的体温灼烧着她的手臂,也灼烧着她的心。
萧煜欣赏着她苍白的脸色和紧抿的唇线,慢条斯理地用指腹抹去唇角的猩红,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仿佛施恩般的腔调:
“卿璃不必忧心,本王自有分寸,断不会要了这贱婢的小命。本王已经给她用了生血良药。”
他目光灼灼,如同盯住猎物的毒蛇。
“只要卿璃……应允今夜与本王洞房花烛,本王便带这丫头好生养着。”
慕卿璃被气笑了。
不知这萧凛给燕回用了什么虎狼之药,明明是失血过多,身体却如此滚烫。
悲愤直冲顶门,竟让她喉间溢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
这萧家的血脉里,难道都流淌着疯狂的因子吗?
昔日滇南幽暗的山洞,太子萧凛以她贴身侍女的性命为筹码,逼她就范;
今日这,安王萧煜,竟如出一辙!
甚至更甚!
萧凛尚知分寸,只行胁迫,并非要人性命;而眼前这位……
饮人血,施毒药,口吐悖逆狂言,视人命如草芥!
若说强求王妃之位是疯癫,那么此刻的行径,已然超出了常理的背离,是彻头彻尾的、披着人皮的修罗,变态!
慕卿璃怀中燕回的灼热体温仿佛烙铁,烫得她心头发慌,心底已将安王萧煜咒骂了千百遍,然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
她脑中思绪飞转,当务之急,是救下燕回!
指尖不着痕迹地掠过腰间——空空如也!
她心头猛地一沉。
那装着墨白所赠、足以吊命的珍贵药丸的荷包,竟已不翼而飞!
恰在此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捏着一个眼熟的荷包,悬在她眼前漫不经心地晃荡。
萧煜低沉带笑的嗓音响起,如同毒蛇吐信:
“卿璃姑娘,可是在寻此物?本王着实没想到,姑娘身上处处是宝。这小小锦囊之中,竟藏着墨白神医那千金难求、有起死回生之能的灵丹妙药。”
他指尖把玩着荷包,眼神却如鹰隼般攫住她的反应。
慕卿璃脸色瞬间煞白,一股寒意直透骨髓。
她竟连贴身之物都被搜刮殆尽!
此人之卑劣无耻,简直令人发指!
然而,越是绝境,她越是强迫自己将翻涌的惊怒与恶心压入深渊。
对付这等偏执狂悖之徒,强硬只会激怒,示弱更添其焰,唯有……以毒攻毒,直刺其心,甚至比他更显“疯魔”。
一念及此,慕卿璃眼底的慌乱与愤怒如潮水般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凄楚哀婉,仿佛被逼至悬崖的孤蝶。
她抬眸,水光潋滟地望向萧煜,声音带着一丝破碎的颤抖:
“王爷……当真愿意娶妾身为安王妃?”
萧煜狷狂的眉峰一挑,似是对她这突如其来的软化颇感兴趣,邪魅一笑:
“自然。卿璃乃东离第一姝色,容华绝世,慧质兰心,本王倾心已久。若得卿璃为妃,自是求之不得的百年良缘。”
“可……”
慕卿璃无限哀戚地垂下眼睫,一滴晶莹的泪珠恰到好处地悬在睫羽之上。
“妾身终究是圣旨钦封的太子侧妃。此乃悖逆人伦,罔顾圣意……王爷不怕天下悠悠之口,不怕触怒龙颜么?”
“呵,”
萧煜嗤笑一声,眸中尽是睥睨一切的狂妄。
“本王行事,何曾在意过那些腐儒口中的礼法?情之所钟,便是天地至理!嫁过萧凛又如何?圣旨赐婚又如何?只要卿璃你心甘情愿点头应允,一切阻碍,自有本王为你荡平!”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疯狂与自负。
慕卿璃心中早已冷笑连连。
见一面便谈“情之所钟”?何其荒谬!这等把戏,骗骗深闺懵懂的少女或许尚可。
于她慕卿璃而言,前世今生,情爱二字不过是权衡利弊时可供利用的筹码,是价值交换中的“情绪价值”罢了。
想以虚情假意作饵,钓她入局?
手段未免太过拙劣!
心中不屑翻涌,面上却由凄婉渐渐晕开一层薄红,仿佛被他的“深情”打动,继而浮上一抹少女般的娇羞,低声道:
“王爷既已取走妾身荷包,想必……也看到了里面那封太子殿下亲笔所书、允诺放妾身出宫的契书了吧?”
安王脸上的狷狂笑意骤然一凝,眉头紧锁。
那荷包里的确有一张叠得精巧的方胜信笺,他只当是女儿家私密情话或琐事记录,未曾在意,更不曾打开细看。
出宫契书?
太子亲笔所书?
这个女人……竟不愿做太子侧妃?
而萧凛……那个素来以储君威仪自持、将皇家颜面看得极重的萧凛,竟肯放手?
甚至还立下字据为凭?!
一股荒谬绝伦之感瞬间攫住了萧煜。
人人都道他安王行事乖张疯魔,可此刻,他只觉得眼前这女人和太子萧凛才是真正的疯子!
放着泼天的富贵与尊荣不要,她究竟图什么?
而萧凛……竟能容忍自己睡过的女人离宫?
这简直是将一顶无形的“绿帽”主动戴在头上!
他们这等天家贵胄,骨子里刻着的是极强的独占欲,即便厌弃,也只会将用过的物件彻底毁弃,绝不容他人染指分毫!
哪里的流民有这般好的身手。连公主的护卫都制服不了,非要本王亲自出手?你看不出这就是有人故意设下的圈套,想要利用你,引起本王与太子之间的矛盾吗?后面之人才好坐收渔翁之利……”
只是金丝,片刻之后,安王那邪魅的声音忽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