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慕卿璃接下来的话语,却一字一句地印证了他最不愿听到的猜测。
只见她唇角牵起一抹凄美而破碎的笑意,眼中水光潋滟,却带着刺骨的失望:
“原以为……卿璃今夜只约了殿下一人,共享这片刻静谧。却想不到……殿下竟存了这般心思,是要享那齐人之福吗?”
萧凛一时语塞,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竟发不出半点声音。
这事,让他如何解释?
她在他纳娶新妃的当夜私下约他,此举本就于礼不合,若被旁人知晓,一个“善妒”、“惑主”的罪名是跑不掉的。
她定是深知这一点,才会如此小心翼翼,挑选了这夜深人静之时,寻了这处偏僻又隐秘的所在。
除了追求一份月下浪漫,或许……
她更渴望的是一份独属于二人、不被窥探的安全感。
可偏偏,连这样的地方,都能被这些女人精准地找来!
而他,今晚确实先去了柳氏宫中,这是不争的事实。
因此,她此刻的怀疑与指控,听起来竟是那般合情合理,逻辑缜密得让他自己都一时之间百口莫辩,竟想不出任何有力的言辞来辩解。
他只能干涩又近乎无赖地低声道:
“卿卿……你怎会这样想?孤怎么可能让她们来……”
慕卿璃听他这般苍白的辩驳,更加不依不饶,委屈万分地追问,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
“那殿下告诉卿璃,她们为何会恰好出现在这里?难不成是循着卿璃的味道来的吗?”
随即,她像是骤然想通了什么关窍,猛地睁大了那双含泪的美眸,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愕神色,颤声道:
“所以……所以方才妾身瞧见殿下追随的那道身影,并非眼花?那……那果然是……”
她微微探身,飞快地瞥了一眼池边混乱的方向,声音里充满了被背叛的痛楚。
“原来那是杜侍妾!原来殿下方才……果然是追着她而来的?是妾身……不知好歹,搅扰了殿下的好事……”
她越说越觉伤心,逻辑自洽地得出了最让她绝望的结论:
“难怪……这些时日,殿下总是不来撷芳阁……原来是有了新人,便忘了旧人……”
“难怪……卿璃今夜在此苦等了殿下近半个时辰,才盼得殿下姗姗来迟……原来……原来殿下早已佳人有约……”
那声“原来”之后的话,她已哽咽得说不下去。
巨大的委屈堵在心口,却又不敢放声哭泣,生怕惊动不远处的人群。
只能死死咬着唇,任由那急促的呼吸带动着胸前的雪峰剧烈起伏,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弧度,每一分颤动都写满了无声的控诉与极致的诱惑。
看得萧凛眼眸一暗,喉结不自觉地滚动,几乎要克制不住伸手去抚平那两只受惊般蹦跳不止的“玉兔”。
可他更怕,怕在此刻情势未明、她满腔怨愤之时贸然触碰,只会让她觉得他是在趁人之危,轻薄于她。
更何况,他哪里没有去撷芳阁,只是怕自己抵挡不住这妖精的勾引,在她睡着了之后才去,可如今说这些,她又如何会信。
萧凛此刻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方才他确实是瞥见一道人影,也确是毫不犹豫追了上去……
可这一切,皆因他笃定那是与他月下相约的卿卿!
若此刻的萧凛能存有半分在朝堂上的冷峻理智,或许便能识破怀中人儿这番话里诸多经不起推敲的破绽。
可偏偏面对慕卿璃泫然欲泣、委屈至极的模样,他素日里杀伐决断的冷硬心肠,所有的冷静、睿智顷刻间荡然无存。
他满心只剩如何拭去她的泪痕,抚平她的委屈,甚至罕见地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哄慰这娇人儿。
而与此同时,对那两个女人的怒火,已如野火燎原;
从最初的震怒飙升到欲将其碾碎诛族的暴戾!
杜锦红!柳春善!
好,真是好得很!
这便是他们精心教养出的好孙女!好妹妹!
竟将后宫搅得天翻地覆,还累得他在卿卿这蒙受这般不白之冤!
慕卿璃将他眼中翻腾的阴鸷与杀意尽收眼底,心知火候已足,自己这番煽风点火已然奏效。
她岂会不知晓,前朝之上,那柳御史是如何屡屡刁难、攻讦她的父兄?
今日,不过是顺手讨还一笔利息罢了。
说来讽刺,这后宫与前朝千丝万缕的勾连,倒也并非一无是处。
至少此刻,她便能借力打力,将计就计,将这潭水搅得更浑。
这些莺莺燕燕固然令人腻烦,但她早已立下规矩:他的女人,他的烂摊子,必须由他亲手收拾。
她绝不会自降身价,置身于台前与这些庸脂俗粉争风吃醋,徒惹一身腥。
今夜,她已将戏台搭好,将看客的情绪煽至高潮,是时候功成身退。
这一场恰到好处的“醋海生波”,正是她完美抽身的最妙注脚。
至于台下这些丑角该如何发落,那便是萧凛的事了。
她只需永远做那个需要他捧在掌心、细心呵护的“娇弱”解语花。
当然,若他罚得不合她心意…… 慕卿璃于心底无声冷笑。
他若舍不得下手,那便休怪她日后……“罚”他了。
思及此,她扬起那张泪痕斑驳的小脸,最后投去幽怨至极的一瞥,目光揉碎了万般心碎与失望,声线轻颤却带着决绝的疏离:
“殿下既已邀齐诸位姐妹共赴良宵,卿璃岂敢不识趣,扰了殿下的齐人之乐……恕卿璃告退。”
她早已勘退路,悄无声息地向寝殿方向的暗影退去。
而萧凛怎能容她就此离去?
他猛地踏步上前,一把扣住她纤细的手腕,力道之大,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与一丝难以掩饰的慌急:
“卿卿!不准走!”
恰在此时,一声清晰而悠长的太监唱喥划破了这处空间:
“皇后娘娘——驾到!”
这突如其来的通报声,让拉扯中的两人动作齐齐一顿。
慕卿璃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意料之中的讥诮笑意。
呵,果然不负她所望。
这位柳侧妃做事,当真是“周全”得很,竟连皇后这座靠山都及时请来了。
就不知眼前这番鸡飞狗跳、玉体横陈的狼藉场面,是否达到了她们预期的“惊喜”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