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栖身未央宫的慕卿璃心知肚明,陛下这番看似“雨露均沾”的恩宠,究竟都沾到了何处。
她真是想不明白,这人几时添了这等“偷香窃玉”的癖好?
明明翻的是别家宫妃的绿头牌,入了夜,却总能避开所有耳目,悄无声息地摸上她的凤榻。
更可气的是,那男人每每还得寸进尺,将她揽在怀中时,总是那般不知餍足,变着法子地纠缠,仿佛要将白日里“冷落”她的时光尽数补偿回来。
慕卿璃心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最终只化作一声无奈的轻叹:
真是个……口是心非的男人。
然而,怨怼之外,她岂会不懂?
他这般大费周章,布下这“雨露均沾”的迷阵,无非是为了堵住前朝后宫的悠悠众口,不让她独自承受“善妒惑主”的攻讦。
他竟是为了护她周全,让那些送入宫中的贵女们都成了他棋盘上的“托儿”。
想到此,她忍不住弯了唇角。
这法子,倒是连她都未曾设想过的刁钻。
只是不知……那些配合演出的臣子家中,究竟是被他捏住了怎样的关窍,才肯如此默契地,将这“圣宠”的戏码做得这般逼真?
慕卿璃慵懒地斜倚在软榻上,正漫无边际地想着心事。
白露跪坐在一旁,力道轻柔地为她捶着腿,一边似不经意地提起宫中近日最引人瞩目的传闻:
“娘娘,奴婢还听说一事……近来陛下似乎一直在命人暗中寻一个荷包的主人。
都说那主人陛下只在月下惊鸿一瞥,却就此刻在了心上,如今甚至到了每日需得闻着那荷包气息方能安寝的地步呢。”
她声音压低:
“今儿早上,苏常在去给陛下送莲子羹时,听说一个不慎,竟将那荷包打湿了些许,当即就被陛下斥责了,说她行事毛手毛脚,毫无大家闺秀的风范……”
慕卿璃捻着丝帕的指尖微微一顿,黛眉几不可察地轻蹙起来。
荷包?
她竟半点不知此事。
以她如今对萧凛那男人从身到心的了解,若他真对某个女人生了兴趣,绝无可能还在她这里夜夜笙歌、索取无度。
那家伙的精力虽旺盛得惊人,但一颗心早就被她拴得死死的,哪还分得出神去玩什么月下邂逅、刻骨铭心的戏码?
这边刚提及那位苏常在,殿外便恰逢其时地传来宫女的通传:
“娘娘,苏常在求见。”
慕卿璃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就着白露的手优雅地坐起身,理了理微散的云鬓。
这位凭着“表妹”身份时常来未央宫“请安”的苏常在,偶遇皇帝的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那张小嘴确是跟抹了蜜似的,惯会哄人,偶尔也能逗得萧凛开怀一笑。
不过,慕卿璃对她这点段位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只是从不点;
只要萧凛对她没那份意思,这小姑娘再怎么上蹿下跳,也不过是白费力气。
她慕卿璃实在太了解萧凛的喜好了,这位小表妹矫揉造作的性情,根本就不是萧凛会喜欢的那盘菜。
她倒要看看,今日这位“受了委屈”的表妹,又想演哪一出。
苏常在一踏入内殿,便是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
她屈膝行礼时,手中帕子恰到好处地按在眼角,眼圈泛红,泪光泫然欲坠;
既显足了委屈,又丝毫未失世家贵女的仪态。
“皇后姐姐……”
她开口,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刻意拿捏的娇憨哭腔,抽抽噎噎,我见犹怜。
慕卿璃心中冷笑,面上却瞬间端起关切神色,亲自伸手将她扶起,引到身旁铺着软缎的锦凳上坐下,语气温柔得能掐出水:
“这是怎么了?谁这么大胆子,敢给咱们宫里最可人的小美人儿气受?”
苏常在闻言,立刻顺杆而上,亲昵地挽住慕卿璃的手臂,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急需倾诉:
“今早儿,妹妹我一片好心,特意炖了甜汤给皇帝哥哥送去,不过是不小心打湿了一个荷包……皇帝哥哥便那般斥责我……”
她话音一顿,偷偷觑了眼皇后的神色,才继续道:
“我原以为那必是姐姐亲手所绣的珍爱之物,若真是如此,妹妹便是受再重的责罚也心甘情愿。”
“可谁曾想!”
她语气陡然一转,带上忿忿不平:
“那荷包竟是安嫔的手笔!听说还是她故意深夜挂在小树林的树枝上,引得皇帝哥哥不明所以间了来!皇帝哥哥寻了几日主人未果,她今儿个倒好,自己巴巴地跳出来认领了,这不是处心积虑地勾引是什么?”
她越说语速越快,声音又轻又脆,如同珠玉砸地:
“姐姐您猜怎么着?皇帝哥哥此刻竟真去了她那翊坤宫!两人正携手品茗、对弈呢!不过是为了争宠,竟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心机真是深沉得可怕!”
“后宫有这等狐媚子,往后岂有安宁之日?”
“也就是姐姐您性子宽和,换作别的中宫,早将她拖出去杖责了,岂能容这等货色用腌臜手段魅惑君上!”
慕卿璃静听着她噼里啪啦一通数落,心中只觉得阵阵好笑。
呦呵,这是早上那顿斥责真踩到她尾巴了,这就沉不住气,跑到自己跟前上眼药来了?
这位成日里装天真无邪的小表妹,这搬弄是非、挑拨离间的本事,倒是修炼得炉火纯青。
看着她那副捶胸顿足、甚至有点“怒其不争”的激动模样,慕卿璃几乎要为她这卖力的演出鼓掌喝彩。
这演技逼真与否暂且不论,但这份敬业精神,着实“可嘉”。
安嫔……她倒是记得。
初次请安时,那个三言两语便堵得杜锦欣无路可退的清冷女子。
原以为是个不屑争宠的直爽性子,没想到,暗地里竟也藏着这等手段?
是自己看走眼了么?
不错,这样才有趣。
她微微勾起唇角,眼底掠过一丝兴味。
她慕卿璃,从来就不怕对手有挑战性。
就怕这后宫,太过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