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穿过横斜的梅枝,最先撞入眼帘的,是雪地里那一片灼灼燃烧的朱砂梅。
然而,比那红梅更秾艳、更灼目的,是梅树下那道几乎要刺痛眼眸的身影;
那女子身量高挑,曲线丰腴曼妙,裹在一件玄狐毛滚边的猩红斗篷里,领口竟大胆地敞开着,露出一片健康的蜜色肌肤。
金丝绣就的牡丹抹胸紧紧包裹着呼之欲出的饱满,随着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弧度。
精致的锁骨处,刺着北夷部落特有的靛青图腾,平添几分野性。
她生着一双内勾外翘的丹凤眼,此刻正半眯着,眼尾用朱砂描出飞扬的弧度,配着那紧抿的红唇,不似深闺弱质,反倒像极了雪原上蛰伏的、蓄势待发的母豹,危险而艳丽。
慕卿璃的视线如蝶栖落花,轻飘飘地掠过对方耳垂……
那里坠着一对精巧的九转缠丝金环,细小的金铃正因主人压抑的怒意,发出细碎而清脆的叮咚声,在这寂静的梅林中格外清晰。
不必多想,这位光芒逼人的女子,定然就是那位掌部分兵权的将门之女,耶律宏后院里屹立不倒的玉夫人了。
而方才出声厉斥的,正是紧挨在玉夫人身侧、手持暖炉的锦衣丫鬟金钗。
昨夜与慕卿璃有过短暂照面的那一位。
此刻她正柳眉倒竖,毫不掩饰眼中的敌意。
玉夫人丹凤眼微眯,锐利的目光如刀锋般落在慕卿璃身上。
她见过北夷最奔放的明珠,也见过东璃最温婉的美玉;
却从未有一人,能让她在初见时便生出这般复杂心绪。
眼前女子一袭素衣立于梅间,风姿清雅,偏生眉眼间流转着浑然天成的妩媚。
那不是刻意雕琢的艳色,而是从骨子里透出的风流韵致。
雪肤花貌,青丝如瀑,仿佛凝聚了天地间所有的灵秀。
当真是,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玉夫人攥紧了袖中的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她素来自负美貌,此刻却不得不承认,在这等绝色面前,连她都要黯然失色。
难怪耶律宏会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如此着迷。
这个认知如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心。
短暂的惊艳迅速被翻涌的嫉恨取代,那双描画精致的丹凤眼里淬出狠厉的光。
她一步步向前,猩红斗篷在雪地上拖出迤逦的痕迹,像一道血痕划破纯白。
慕卿璃却恍若未觉这迫人的气势,纤指又攀上一枝红梅,轻轻拂去花瓣上的残雪。
动作优雅从容,仿佛只是在欣赏这满园春色。
“夫人?”
她红唇微勾,语气里带着漫不经心的讥诮:
“不知是谁家的夫人,竟在此处撒野……”
这话如同火星落入干柴。
玉夫人尚未开口,她身旁的金钗已厉声呵斥:
“放肆!见了我们夫人不下跪行礼,还敢口出狂言!”
那丫鬟柳眉倒竖,“今日就让我来教训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贱人!”
话音未落,金钗已扬起手掌,带着风声狠狠朝着慕卿璃的脸颊挥去……
刹那间,慕卿璃眸光一凛。
金钗挥来的手腕尚在半空,便被她稳稳扣住!
不等对方反应,她指上镶嵌珍珠的鎏金护甲已折射出一道冷光——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裹挟着厉风狠狠甩在金钗脸上。
护甲锋利的边缘瞬间划破皮肉,鲜血顿时从翻卷的伤口中涌出,在雪地上溅开刺目的红梅。
“这一巴掌……”
慕卿璃声线依旧柔媚,眼底却凝着冰霜,“是教你认清自己的身份。区区一个奴婢,也配对我大呼小叫?”
金钗被这毫不留情的一击彻底打懵了。
她捂着火辣辣的脸颊跌坐在雪地里,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连哭喊都忘了。
玉夫人瞳孔骤缩。
她在这王府后院纵横多年,还从未有人敢当着她的面动她的人!
“好,好得很!”
她怒极反笑,丹凤眼中迸出骇人的厉色,“给我把这不知死活的贱人捆起来!”
一声令下,身后几个粗壮的婆子立即面露凶光,挽起袖子就朝慕卿璃扑来。
慕卿璃眼见那群丫鬟婆子气势汹汹地围拢上来,提着裙摆便往梅林外退去。
她步履看似慌乱,眼波却如清泉般冷静,飞快地扫视着林外的动静。
就在那片紫袍衣角于不远处廊下一闪而过的瞬间,她像是被逼到绝境般,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颤巍巍的惊惧与委屈:
“你……你休要污蔑我!王爷亲口说过,我……我是他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妻子!”
这句话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玉夫人最后的理智。
晨间那些下人关于“璃王妃”的窃窃私语,昨日至今这女人带来的种种憋闷,以及此刻对方竟敢用“正妻”名分挑衅……
所有新仇旧恨轰然爆发!
“妻子?你也配!”
玉夫人艳丽的五官因嫉恨而微微扭曲,那双丹凤眼里燃着骇人的火焰。
她再也顾不得维持平日那般雍容的姿态,竟亲自推开身前挡路的婆子,猩红的斗篷在雪地里划开一道决绝的痕迹,如同扑向猎物的母豹,直冲着慕卿璃扑去……
“你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女人!看我今日不撕烂你这张狐媚子的脸!”
她厉声嘶喊着,染着蔻丹的尖利指甲在空中划过,带着满腔的怨毒,整个人不管不顾地朝慕卿璃压了过去
慕卿璃心底掠过一丝讶异。
她原以为这位能在王府屹立多年的玉夫人该是个沉得住气的角色,未想竟这般受不得激。
看来,自己昨日夺宠、今日折梅,再刻意提及“正妻”名分,是真真切切戳中了她的痛处。
电光火石间,慕卿璃面上惊慌更甚,脚下却像是被积雪绊住,一个踉跄,“恰好”撞向身旁一株老梅。
枯枝勾挂住银狐大氅的系带,只听“嘶啦”一声轻响,披风应声滑落,瞬间露出一截白皙浑圆的肩头。
阳光下,那肌肤细腻得晃眼,与散落下来的如瀑青丝交织,黑的白,惊心动魄。
她惊呼一声,整个人如同折断翅膀的蝶,朝着那片已移至不远处的紫色衣袍方向,“柔弱”地跌倒在冰冷的雪地里。
“夫人何故……何故要下此狠手……”
她抬眸时,眼圈已微微泛红,声音带着颤意,破碎得令人心怜。
那目光却似无意般,盈盈掠过僵在不远处的玉夫人,最终落定在那袭紫袍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