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耶律宏手中钢刀即将刺入耶律铮心口的千钧一发之际,一声裹挟着雷霆之怒的暴喝骤然炸响:
“都给本王住手!”
这声音如同雪山崩裂,震得所有人动作一滞。
混战中的双方谁都没料到,竟会惊动北夷王。
实在是这场兄弟阋墙的动静太过骇人,喊杀声震天,想装作不知都已不能。
老北夷王在一众精锐侍卫的簇拥下,冒着漫天风雪匆匆赶来。
老人虽鬓发皆白,身形也不再挺拔,但那双历经沧桑的眼睛扫过全场时,属于王者的威压依然令所有人屏息。
他踏入这片狼藉的营区,目光掠过扭打在一起、浑身是血的两个儿子,以及满地断刃和倒伏的亲兵,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
他举起手中权杖,重重顿在地上,发出沉闷而威严的声响:
“为了一个女人……亲兄弟刀兵相向,不死不休……你们……你们真是本王养出来的好儿子!”
北夷王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浸透着痛心与难以抑制的愤怒。
耶律铮挣扎着从雪地上撑起身子,胸前伤口洇出的鲜血已将衣袍染透。
他指着耶律宏,声音因屈辱和愤怒而剧烈颤抖:
“父王!那不只是一个女人,她是儿臣明媒正娶的王妃!是草原上人人尊奉的大王子妃!耶律宏他……他竟敢染指兄妻,行此禽兽不如之事!儿臣……儿臣忍无可忍!”
耶律宏眼见老北夷王亲至,心知今日欲杀耶律铮已无可能。
他脑中急转……
在北夷,兄弟共妻虽非绝无仅有,却须得征得兄长同意或待其亡故后继承。
如今这般暗中苟且,纵然罪不至死,却也足以令他声名扫地。
所幸……
耶律铮并未当场捉住他与阿依罕在一处。
只要他咬死不认,单凭一撮狐毛和一行脚印,终究难成铁证。
电光火石间,他已拿定主意。
只见他“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雪地里,染血的衣袍在雪白地面上绽开刺目的红。
他抬起脸,眼中瞬间盈满了被冤枉的悲愤与屈辱,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
“父王!连您……连您也不信儿臣吗?”
他抬手用力按住自己尚在渗血的伤口,指缝间血色蔓延,语气愈发激动:
“儿臣纵有千般不是,也绝不敢做出染指兄妻这等禽兽之行!这分明是有人蓄意构陷,要离间我兄弟感情,动摇我北夷国本啊父王!”
就在耶律宏声泪俱下地喊冤之时,风雪深处忽然传来一阵纷杂动静。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玉夫人裹着厚重的雪狐裘,由金钗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步一颤地缓缓走来。
她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连唇上都失了血色,整个人如同枝头将坠的残雪,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她的出现已然令人意外,而更让人震惊的是……
在她身后,两名耶律铮的亲兵正死死架着一个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的女人。
那女人身上的雪白狐裘沾满了泥泞和雪屑,领口歪斜,露出一截鲜红的肚兜系带,显然是在极度仓促间胡乱裹上的。
这女子不是阿依罕,又是谁!
原来,就在方才耶律铮闯入前片刻,帐内二人正颠鸾倒凤,情到浓处……
耶律宏自恃在王帐之中,门外又有亲信把守,不免放松了警惕。
然而外面骤然响起的嘈杂人声与兵刃相接的动静,如同冰水浇头,身体中叫嚣的欲望,瞬间被浇灭。
耶律宏反应极快,一把推开身上的阿依罕,迅速整理衣袍坐回案前,抓起毛笔佯装书写,同时低声急斥:
“快走!”
正是这片刻的拖延,加上耶律铮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只知从正门闯入,却忘了金钗特意强调的“大帐之后”……
以至于他,未能及时合围,才给了阿依罕一丝逃脱之机。
阿依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连衣衫都来不及穿好,只胡乱抓起斗篷裹住身子,便从后门仓皇遁入风雪。
可她没跑出多远,便被几个早已埋伏在暗处的粗壮婆子一拥而上,死死捂住口鼻,不容挣扎地拖进了附近一处下人居住的低矮帐篷。
她刚被堵了嘴捆住手脚,便听见外面传来搜寻她的呼喊声。
紧接着,帐帘被掀开,玉夫人缓缓走了进来,目光如同看着一件死物。
然后,将她带来了此处……
“贱人!”
耶律铮见到阿依罕这般狼狈模样,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起,怒吼着就要冲上前去。
老北夷王抬手制止了他,浑浊却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面色苍白的玉夫人,又落在瑟瑟发抖的阿依罕身上;
最终定格在耶律宏脸上,带着山雨欲来的沉沉压迫感。
阿依罕被猛地推搡到人前,冻得浑身颤抖,她“扑通”一声跪倒在雪地里,泪水混着融化的雪水布满脸颊,声音凄厉:
“父王!冤枉!儿臣是冤枉的啊!”
她猛地抬起颤抖的手,指尖直指玉夫人,嘶声道:
“是她!是玉夫人这个毒妇陷害儿臣!她派人将儿臣掳去,故意弄成这般模样……儿臣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求父王为儿臣做主啊!”
玉夫人闻言,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金钗连忙为她抚背顺气。
这模样,瞧着倒是有几分可怜,让人不禁对这位将门虎女生出了几分唏嘘和同情;
待喘息稍平,玉夫人抬起盈满水光的眼眸,声音虚弱却清晰:
“父王明鉴……妾身自知身份低微,又刚刚痛失孩儿,心力交瘁,不敢也无心构陷任何人……只是,此事关乎王庭清誉,关乎两位王爷的兄弟之情,妾身……不得不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她微微示意,金钗立刻会意,从袖中取出一物,双手高高捧起,呈到老北夷王面前。
那赫然是一枚雕刻着狰狞狼首的玄铁令牌!
令牌在冰雪寒光下泛着幽冷死寂的光泽。
“这是……!”
老北夷王瞳孔骤然收缩。
他岂会不认得此物;
这是前大祭司麾下私兵的兵符!
耶律铮同样面色剧变,这是阿依罕前夫留下的私兵信物!
而耶律宏更是心头巨震,这令牌方才阿依罕才亲手交予他,怎会转眼就到了玉夫人手中?!
他目光如淬毒的利刃般射向玉夫人,充满了惊怒与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