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晨没有回复。
他退出了加密聊天,指尖在那张金光闪闪的将星肩章上停顿了片刻,然后面无表情地将图片删除。
恐惧?不存在的。
当一个人连续踩中地雷、电网、捕兽夹之后,再看到前方有一颗反步兵定向雷,只会觉得今天的行程安排得真他妈充实。
他点开银行App,界面冰冷而简洁,与他此刻的心情相得益彰。
熟练地输入心然那串像是电话号码一样长的账号。
然后在转账金额栏里,平静地敲下了一个“1”和七个“0”。
点击确认。
手机轻微震动,一千万瞬间蒸发。
他截了张图,切回那个满是求饶表情包的聊天界面,发了过去。
对面陷入了长久的死寂,仿佛连网络信号都被这笔巨款砸出了一个黑洞。
足足一分钟后,心然的消息才再次弹出来,这次没有表情包,只有一行因过度震惊而显得有些扭曲的文字。
【你疯了?】
苏晨没有理会,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击。
【再加一千万。不是让你去送死,是买你的专业。事成之后,尾款提到五千万。】
【秦若霜的情报,值这个价。】
他关掉输入法,静静等待。
他赌的就是心然的贪婪,能压过她对死亡的恐惧。
毕竟,他感觉这是一个把“搞钱”刻在dNA里的女人。
果然,新的消息来了。
【……金主爸爸,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你这哪是泡妞,你这是在跟一个移动的军事集团开战!我就是个拍出轨的,你这单子超纲了!】
苏晨的指尖在屏幕上悬停。
他没有回答那个问题,那会暴露太多。
他只是打出四个字。
【干,还是不干?】
这四个字像最后一把重锤,彻底击溃了心然的心理防线。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成交。】
这两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爸爸,丑话说在前面。从现在开始,我换身份。资料照旧,但更新会变成只有你我能看懂的密码暗语,二十四小时发一次。如果我断联超过四十八小时,你就当我去南极喂企鹅了,尾款直接烧给我。】
【另外,那笔钱我不会动,万一我出事,就当我给你买命的保险了。】
【祝我们都好运。】
最后一条消息发送完毕,心然的头像瞬间变灰,下线了。
苏晨关掉手机。
他抬头看了一眼楼上IcU的方向,然后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这件价值不菲、却像一层枷锁的黑色衬衫。
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左手袖口,那只用银灰色丝线绣成的、沉睡蜷缩的天鹅,隔着面料依旧能感觉到它冰冷的轮廓。、
他只是伸手,将衣领整理平整。
对着楼梯间一块模糊的消防栓玻璃,他看清了自己。
镜面里的人英俊,贵气,眼神却带着一丝被掏空后的麻木。
他扯了扯嘴角,一个温柔到没有一丝阴霾的笑容浮现出来。
好了,“好哥哥”模式,启动。
IcU重症监护室外,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苏晨看着里面。
苏雪儿小小的身子陷在纯白的病床上,身上连接着各种闪着微光的仪器。
那些规律的、代表着生命的“滴滴”声,此刻听在他耳朵里,是全世界最动听的交响乐。
他脸上的所有伪装和冷酷,在看到她的那一刻,被强行压进了心底最深处,用那座刚刚粉碎的大山的石块死死镇住。
护士通知他有十五分钟的探视时间。
苏晨换上无菌服,每一个动作都格外认真。
坐在床边,他轻轻握住妹妹没有打针的那只手。
那只手依旧冰凉,但比之前在手术室外握住时,多了一丝活人的温度。
仿佛感受到了他的体温,苏雪儿缓缓睁开了眼。
麻药的劲儿还没完全过去,她的视线有些模糊,但还是第一时间找到了苏晨的身影。
看到苏晨,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声音很虚弱,像小猫的叫声。
“哥,你来了。”
“嗯,我来了。”
他看着她,安静地笑。
什么S+级,什么司令军衔,什么病娇,在这一刻,都被他扔进了脑子的回收站。
苏雪儿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又缓缓落在他身上那件黑色的衬衫上,她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
“哥,你换衣服了?”
苏晨的心跳停了一拍。
他脸上笑容不变,伸手帮她把额前一缕碎发拨开,语气轻松得像是谈论天气。
“哦,一个朋友送的,非说我穿得太寒酸,影响市容。我就寻思穿过来给你看看,是不是精神点儿?”
苏雪儿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那双眼睛太干净,干净到能照出他所有谎言背后隐藏的疲惫。
她伸出没打针的手,轻轻碰了碰他的眼角。
“哥,你别太累了。”
苏晨感觉自己精心构建的防御,被这轻轻一碰,就戳出了一个洞。
他握住妹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点了点头。
“等你出来,哥就天天在家躺着,让你养我。”
苏雪儿被他逗笑了,眼底的担忧散去几分,换上了熟悉的依赖。
“好。”
忽然,苏雪儿微微蹙眉,鼻子在空气中轻轻嗅了嗅。
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困惑和抗拒。
“哥,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她轻声问。
“像花,但是好冷,闻着心里不舒服。”
苏晨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他忘了,顾念薇那股冰冷的百合香气如同跗骨之蛆,早已渗透进他昂贵的衬衫,也渗透进了他的皮肤。
他脸上挤出一个尽可能自然的笑容。
“没事,刚才在外面不小心撞到一个捧着花的人,大概是那时候沾上的。”
苏雪儿没有追问。
她只是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轻轻捏了捏苏晨的手。
“哥,你别离那种人太近。”
她的敏锐,让苏晨心中警铃大作。
十五分钟很快过去,护士催促他离开。
苏晨一步三回头,直到IcU的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
他才终于撑不住,后背重重地靠在冰冷的墙上,感到一阵后怕。
他差点就把外面的黑暗,带给了他唯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