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旅馆斑驳的窗棂,在木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影。陈生走进客厅时,刻意放缓了脚步,目光不着痕迹地在苏瑶和叶知秋脸上逡巡。苏瑶握着青瓷茶杯的手指微微发颤,茶水在杯中泛起细小的涟漪;叶知秋则将左轮手枪反复擦拭,金属的反光映出他紧绷的下颌。
“早上好啊!”陈生一边说着,一边拖着一把藤椅慢悠悠地走到桌子旁边,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他的动作显得有些随意和懒散,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毫不在意。
陈生的目光随意地扫了一眼桌面,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迅速伸手抓起了半块隔夜的粢饭团。这粢饭团显然已经放置了一段时间,表面有些发硬,但陈生似乎并不在意,他直接将饭团塞进了嘴里,然后用力地咬了一口。
随着他的咀嚼,粢饭团发出了一阵“嘎吱嘎吱”的响声,这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陈生似乎故意要让这声音引起别人的注意,他一边嚼着饭团,一边还故意发出一些夸张的咀嚼声,同时,他的余光却始终紧紧地盯着叶知秋,似乎在观察着她的反应。
叶知秋“咔嗒”一声合上枪膛,冷笑道:“说不定就在某个角落盯着我们呢,毕竟有些人里应外合,想藏起来还不容易?”
陈生手中的饭团“啪”地落在桌上,扬起些许白色碎屑:“叶兄这话什么意思?有话不妨直说。”
“陈生,你我相识一场,何必装糊涂?”叶知秋突然站起身来,他身上的西装下摆如同被一阵疾风扫过一般,狠狠地撞击在桌角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这突如其来的动静,让桌上的瓷杯都不禁颤抖起来,发出清脆的当啷声,仿佛在为这紧张的气氛增添一丝不安。
叶知秋的声音带着些许怒意,他紧盯着陈生,继续说道:“玉佩的秘密你最先发现,每次遇到危险,你都能毫发无损地全身而退。现在,竟然又冒出了你和佐藤一郎的交易信件……”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怀疑和质问,似乎已经对陈生产生了极大的不信任。
就在叶知秋的话音未落之际,“够了!”苏瑶猛地站了起来,她的动作有些突兀,像是被叶知秋的话刺激到了一般。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微微颤抖着,显然是情绪非常激动。,旗袍下摆扫过椅面发出轻响,“仅凭一封信就定陈生的罪?叶知秋,你在佐藤家据点发现信件时,怎么不第一时间拿出来?”
陈生望着苏瑶涨红的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自三年前在上海法租界的凶杀案中结识,这个戴着金丝眼镜、总爱将头发盘成精致发髻的女子,始终是他最信赖的伙伴。她不仅心思缜密,总能在案件陷入僵局时找到关键线索,更难得的是那份对朋友无条件的信任。
叶知秋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泛黄的信纸,甩在桌上:“这封信就藏在佐藤一郎书房的暗格里,字迹经过三个笔迹专家鉴定,千真万确是陈生的!”
陈生拿起信纸,借着晨光仔细端详。信纸上确实是自己的字迹,内容却荒谬至极,分明是承诺将玉佩秘密卖给佐藤家以换取金条。他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苏州破获的古董造假案,当时为了收集证据,自己曾模仿过各种笔迹。难道有人利用了那件事?
“陈生哥,你说句话啊!”沈清瑶不知何时扶着门框站在客厅,绷带缠绕的肩膀还渗着血渍。她换下了黑色风衣,此刻穿着月白色旗袍,更显得楚楚动人。自从在南京火车站偶遇后,这个身手矫健的女子就与他们并肩作战,她的飞刀绝技更是多次救众人于危难。
陈生深吸一口气,将信纸缓缓折好:“我承认字迹是我的,但内容纯属伪造。三个月前在苏州……”
“狡辩!”叶知秋突然拔出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陈生,“到现在还不承认?苏瑶,别被他骗了,今天不解决他,我们都得死!”
空气瞬间凝固。赵刚恰好从外面进来,看到这一幕,立刻将腰间的勃朗宁手枪握在手中:“叶知秋,把枪放下!陈生是什么人,我们一起破过多少案子,你心里没数?”
苏瑶张开双臂挡在陈生面前,珍珠项链随着急促的呼吸微微晃动:“叶知秋,你要是敢开枪,就先打死我!”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穿着灰色长衫的年轻人冲了进来,怀里抱着一个牛皮纸包裹:“陈先生!苏小姐!上海发来加急电报!”
叶知秋的手枪微微下垂,陈生趁机上前接过电报。发件人是上海警界的老友,内容却让他瞳孔骤缩:“速回沪,发现佐藤家在十六铺码头有秘密货船,船上货物疑似与玉佩有关。另,笔迹专家来电,杭州发现的信件纸张是新制,至少晚于三个月。”
陈生将电报递给苏瑶,转向叶知秋:“叶兄,现在可以把枪放下了吧?”
叶知秋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终收起手枪:“算你运气好。但玉佩之事没完,我一定会查出真相。”
沈清瑶走到陈生身边,低声说:“我在佐藤家据点时,听到他们提到一个叫‘夜枭’的人,似乎是整个计划的幕后黑手。这个人极其神秘,连佐藤一郎都要听命于他。”
赵刚挠了挠头:“夜枭?听起来神神秘秘的。不过现在有了码头这条线索,说不定能顺藤摸瓜。”
苏瑶推了推眼镜,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从杭州到上海,从玉佩到神秘货船,背后肯定有更大的阴谋。而且,那个伪造信件的人,很可能还在我们身边。”
陈生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黄包车夫的吆喝声、小贩的叫卖声交织在一起。阳光明媚,却驱散不了他心中的阴霾。他想起昨夜跟踪苏瑶时,在废弃房子外听到的另一段对话——在叶知秋提到“陈生是内鬼”之前,苏瑶曾压低声音问:“你确定要这么做?如果弄错了……”当时叶知秋的回答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猫叫掩盖,但现在回想起来,苏瑶的态度似乎并非完全信任叶知秋。
“我们立刻回上海,”陈生握紧拳头,“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揭开夜枭的真面目,揪出内鬼!”
四个小时后,众人登上开往上海的火车。陈生和苏瑶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稻田。苏瑶突然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锦盒,里面是一枚精致的怀表:“这是我在佐藤一郎书房找到的,背面刻着‘赠给挚友’。”
陈生接过怀表,仔细端详。表盖内侧刻着一行小字:“1920年秋,于东京帝国大学。”他心中一动:“东京帝国大学?佐藤一郎是留日学生?”
“不仅如此,”苏瑶压低声音,“我在杭州的旧报纸上查到,五年前有一个中日联合考古队在洛阳失踪,领队正是东京帝国大学的教授。而佐藤家,正是那次考古的主要赞助商。”
陈生的手指在怀表边缘摩挲,突然想起沈清瑶说过的“夜枭”。难道这个神秘组织的起源,与五年前的考古队有关?
就在这时,沈清瑶端着两杯茶走过来,旗袍开衩处露出的小腿绑着一把精致的匕首。她将茶递给两人,在对面坐下:“我刚才在车厢连接处,听到两个商人谈论十六铺码头的货船。他们说最近有一批从南洋运来的香料,货主却十分神秘,连码头工人都不让靠近。”
陈生正要说话,突然听到隔壁车厢传来一阵喧哗。一个穿着貂皮大衣的艳丽女子正在和乘务员争吵,她戴着翡翠耳坠,涂着鲜艳的口红,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风尘味。
“让开!我要见陈生!”女子一把推开乘务员,朝着他们的车厢走来。
陈生站起身,警惕地看着对方。女子径直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一番,突然笑道:“果然是一表人才。我叫林玉娇,是上海百乐门的头牌舞女。有人托我给你带句话:‘夜枭在暗处看着你们,小心身边人。’”
苏瑶立刻挡在陈生身前:“你从哪里听到这个名字的?”
林玉娇掏出一支女士香烟,用镶钻打火机点燃:“三天前,一个戴着黑色礼帽的男人来百乐门找我。他给了我一根金条,让我把这句话带到。不过嘛……”她吐了个烟圈,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他还说,如果你们想知道更多,今晚八点,百乐门后巷见。”
夜幕降临,上海的霓虹灯照亮了外滩的夜空。陈生、苏瑶和沈清瑶三人来到百乐门后巷。林玉娇倚在墙边,红色高跟鞋有节奏地敲击着地面:“你们胆子不小,真敢来。”
“少废话,”沈清瑶不耐烦地说,“那个戴黑帽子的人是谁?”
林玉娇掐灭香烟,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照片:“这是他临走时落在包厢的。我本来不想多管闲事,不过看在陈先生的面子上……”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背影,依稀能看到他脖子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陈生心中一颤,这个疤痕,他在三年前追捕的一个军火贩子身上见过!难道那个军火贩子和夜枭组织有关?
就在这时,巷口突然传来一阵汽车轰鸣声。三辆黑色轿车将他们团团围住,车门打开,十几个戴着黑色面罩的打手冲了出来。
“小心!”陈生大喊一声,拔出腰间的手枪。沈清瑶甩出飞刀,苏瑶则迅速掏出藏在旗袍内袋的勃朗宁。激烈的枪战在狭窄的巷子里展开,子弹打在墙上溅起火星。
混乱中,林玉娇突然抓住陈生的胳膊:“跟我来!我知道一条密道!”
陈生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她冲进旁边的小巷。苏瑶和沈清瑶紧随其后,赵刚则留下来断后。穿过几条曲折的弄堂,林玉娇推开一扇破旧的木门,里面是一条昏暗的地下通道。
“这条地道通向法租界,”林玉娇喘着气说,“我以前被人追杀时发现的。”
沈清瑶警惕地看着她:“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林玉娇撩了撩头发,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因为我讨厌夜枭。他们害死了我最爱的人。”
地道里弥漫着一股霉味,陈生打开手电筒,照亮前方的路。墙壁上有一些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密码。苏瑶蹲下身子仔细观察:“这些符号和我在佐藤一郎书房找到的一本日记上的一模一样。看来,这个夜枭组织,已经谋划很久了。”
林玉娇突然停住脚步:“前面就是出口。不过我得提醒你们,夜枭的人无处不在。说不定,你们中间就有他们的眼线。”
陈生望着漆黑的地道尽头,心中涌起一股寒意。内鬼的身份尚未查明,夜枭的阴谋又逐渐浮出水面。而更让他困扰的是,随着调查的深入,他发现自己对苏瑶和沈清瑶的感情越来越复杂。一个是并肩作战多年的知己,一个是神秘莫测的侠女,她们就像两颗璀璨的星星,在他的心中投下交错的光影。
出了地道,已是深夜。陈生望着灯火辉煌的上海街头,暗暗发誓: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他都要揭开夜枭的真面目,还上海滩一片安宁。而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内鬼,也终将露出马脚。
此刻,在百乐门的顶楼包厢里,一个戴着黑色面具的男人正透过望远镜注视着他们。他放下望远镜,拿起桌上的电话:“计划按部就班进行,陈生他们已经上钩了。记住,不要轻举妄动,等他们找到玉佩的真正秘密,再一网打尽……”
电话那头传来恭敬的应答声,男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阴森。他伸手摘下手套,露出手背上一个独特的纹身——一只展翅的夜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