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冰冷,虚无。
卡拉斯的意识碎片,在这片绝对的死寂中不知漂浮了多久,或许一瞬,或许永恒。
直到,一缕纯粹至极的暖意,如同刺破永夜的第一道曙光,轻柔地触碰到了他意识的边缘。这温暖并非来自物质,它直接抚慰着灵魂,带着生命本源与浩瀚秩序的力量,开始将那些破碎的残片艰难地重新聚合。
感官,如同生锈的齿轮,在巨大的阻力下,嘎吱作响地重新转动。
温暖,包裹全身,如同回归母体,驱散骨髓里的寒意。
声音,由远及近,像是液态光芒流动的空灵嗡鸣,夹杂着大地脉动般的低沉呼吸。
视觉,最后恢复。
他睁开眼,没有预想中的刺目,只有一片流淌的、晨曦融金般的圣洁光芒。
他正浸泡在一个巨大得难以想象的池子中。池水并非凡水,而是粘稠、温润如同熔融液态黄金的物质,其中沉浮着无数星辰碎屑般的光点,散发出磅礴的生命气息与秩序光辉。
白玉般的池壁上,天然铭刻着流动的金色符文,玄奥非凡。穹顶高远如星空,金色光幕之外,隐约有山岳般的金色龙影巡游。
这里…是龙族圣殿?
卡拉斯试图移动,身体却被无形的力量温柔托举。他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下一刻,强烈的震惊贯穿了他新生的意识!
他那具残破不堪的躯壳,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具全新的身体!覆盖着一层温润如玉、却又坚韧无比的象牙白色奇异材质,紧密贴合着肌肉线条,流转着柔和光晕。
所有触目惊心的伤口、疤痕,全都无影无踪,连肋下那道致命的巨大创伤,也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树根纹理般的金色印记。
这身体里,充盈着他从未感受过的、内敛而澎湃的力量,如同沉睡的火山,随时可以爆发。
然而,紧随力量感而来的,是更深的惊骇——冰冷。
一种源自存在本身的冰冷。他感受不到池水的温度,感受不到心跳,感受不到肌肉的收缩,这完美强大的身躯,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精密容器!他的灵魂被禁锢其中,冰冷地“操作”着一切,却失去了所有属于“人”的触感!
恐慌,冰凉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这重生的代价,竟是失去血肉的感知?!
“无需恐惧,迷途的灵魂。”
一个宏大、低沉,却带着抚慰力量的意念,直接在他脑海响起。
卡拉斯猛地抬头。池边,那头古老的审判金龙——阿斯特拉,正静静矗立。它熔金般的竖瞳温和地注视着他,带着悲悯与疲惫。
“汝之残躯,已被混沌与吾族秩序本源重塑。此身,名为‘星辉之躯’。”阿斯特拉的意念回荡着,“它承载秩序之光,隔绝混沌之蚀,亦隔绝…凡尘之触。”
星辉之躯!隔绝凡尘之触!
卡拉斯明白了。血肉、温度、触感…所有为“人”的体验,都被这完美的“容器”隔绝了。他成了一件兵器,一个承载秩序的工具!
“为何救我?”卡拉斯以意念发问,干涩而冰冷。
“救汝,非为汝。”阿斯特拉的意念带着沉重的叹息,“是为那坠入混沌的幼子…暗爪。”
暗爪!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在他意识中炸开!
“它…在哪?!”卡拉斯的意念充满了急切。最后那毁灭性的碰撞,那燃烧着绝对黑暗的瞳孔…它还活着吗?
“混沌的幼子,未灭。”阿斯特拉的意念凝重起来,“它承载了你最后的生命之火与那混乱的毁灭核心,在吾的秩序净化下未被湮灭,而是…被击入了时空裂隙。”
“它坠落之处,非生非死,乃是混沌之力的源初之地——那片被诸神遗忘、唯有混乱与湮灭永恒翻涌的…归墟之海。”
归墟之海!混沌源头!
“在那里,它的意志将被混沌低语彻底吞噬,它的躯体会被混乱重塑,成为…承载混沌意志的完美容器。”
卡拉斯感到灵魂都在颤栗。暗爪…会被彻底扭曲,变成混沌的傀儡?!
“不——!”源自灵魂深处的痛苦与恐惧,竟冲破了“星辉之躯”的冰冷隔绝,如此真实而剧烈!
“而汝…”阿斯特拉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他的躯壳,直视他灵魂深处那黑暗誓言的烙印,“汝的灵魂,已被那混沌幼子与黑暗之后的契约深深烙印,彼此纠缠。”
“汝之新生,这‘星辉之躯’,是秩序的馈赠,亦是…宿命的枷锁。”阿斯特拉的意念如同最终宣判,“唯有汝,能凭借这灵魂烙印,找到坠入归墟的暗爪。”
“在它彻底被混沌吞噬,化身为灭世灾劫之前…”金龙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沉重,如同雷霆万钧,
“阻止它,或…毁灭它!”
阻止它,或毁灭它!
这冰冷的抉择,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印在卡拉斯的灵魂上。
他看着自己这具温润、强大却冰冷无感的星辉之躯。
感受着灵魂深处与暗爪纠缠不清的黑暗烙印。
聆听着金龙阿斯特拉命运般的宣判。
重生的代价,是失去感知,成为秩序兵器。
新生的使命,是深入混沌源头,找到暗爪——在它成为灭世灾劫之前,阻止它,或者…亲手毁灭它。
归墟之海,混沌源初,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
这具名为“希望”的冰冷之躯,将要航向的,究竟是救赎,还是最终的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