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金色的力场如同一个倒扣的碗,将荒原的死寂与恶意暂时隔绝在外。方尖碑下,气氛却并未轻松多少。
三日的倒计时,像一根无形的鞭子,悬在每个人心头。
暗爪伏在卡拉斯身边,庞大的身躯尽可能地为伙伴遮挡着并不存在的风寒。他熔金色的瞳孔在昏暗中如同两盏不灭的灯,一半警惕地注视着光壁外那些徘徊不去的扭曲阴影,一半则一瞬不瞬地落在卡拉斯脸上。
他能听到卡拉斯微弱却平稳的呼吸,但那种灵魂层面的联系依旧细若游丝,这让他感到一种爪牙无处着力的焦躁。
独眼船长靠着碑座,用一块粗糙的磨刀石打磨着他那柄已经崩了口的长刀,刺耳的刮擦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时不时抬头望一眼光壁,骂一句含糊的脏话,像是在确认这用龙血换来的安宁是否牢固。
“三天……妈的,这鬼地方连个方向都没有,上哪儿找那什么见鬼的王座去?”
吕桑德盘膝而坐,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专注。他不再试图解读整个碑文,而是将全部精神集中在那道被龙血暂时弥合的裂纹周围。
他的指尖泛着微弱的星辉,极其小心地触碰着裂纹边缘,仿佛在聆听石头本身的记忆。
“‘死者指路’……坦禹阁下的话绝非无的放矢。这片荒原埋葬了难以想象的古老存在,它们的‘死亡’,本身就可能是一种烙印,一种痕迹。”
汐雅轻轻为卡拉斯擦拭额角并不存在的汗水,她的目光扫过吕桑德和暗爪,低声道:“如果,如果这荒原的‘死者’并非指那些怪物,而是指这片土地本身,或者更古老的存在呢?它们的‘指路’,或许不是用眼睛能看到的。”
一直沉默的坦禹,依旧像一座雕像般立在力场边缘,面朝荒原深处。他对身后的讨论恍若未闻,仿佛他的存在只是为了提供最初的那两句箴言。
夜深了——如果这片永恒灰暗的土地也有昼夜之分的话。荒原上的风变得更加凛冽,卷起灰色的尘埃,拍打在赤金光壁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宛如无数亡魂在低语。光壁外的怪物似乎也安静了些,但它们那无数扭曲肢体摩擦地面的声音,反而更添阴森。
暗爪鼻翼微动,他忽然抬起头,看向光壁外的某个方向。不是因为有怪物靠近,而是他嗅到了一种极其微弱、却与其他衰败能量截然不同的气息。
那气息……带着一种深沉的悲伤,一种被时光磨砺后的古老,以及一丝几不可查的……牵引感?
“那边。”暗爪低沉地开口,利爪指向力场外左侧那片尤其浓重的黑暗,“有东西……不一样。”
吕桑德立刻顺着方向望去,星辰之裔的感知也缓缓延伸。片刻后,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确实,那里的能量流,虽然同样死寂,但似乎更有‘秩序’?像是一条早已干涸的古老河床,虽然无水,但河道仍在。”
“河床?”独眼船长凑过来,“顺着河床走,通常能找到点什么。总比在这瞎猫碰死耗子强。”
“但这感觉,很微弱,断断续续。”暗爪凝神感知着,“而且,很悲伤。” 作为龙类,他对情绪和能量的感知远比人类敏锐。
汐雅若有所思:“悲伤……或许是某种不甘的执念?‘死者’的指路,未必是欢欣鼓舞的指引,也可能是一条充满血泪的……末路。”
这个想法让众人心中一沉。
暗爪低下头,用鼻尖轻轻碰了碰卡拉斯的手背,感受到那微弱的冰凉。他眼中的犹豫瞬间被驱散。无论是末路还是生路,只要有一丝可能,他都必须去尝试。
“明天。”暗爪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天亮或者这鬼地方稍微亮一点的时候,我去探路。”
他不能离开卡拉斯太远,但可以先在力场边缘,沿着那丝微弱的感应探查一番。
吕桑德点了点头:“小心。这感应来得蹊跷,或许是契机,也可能是陷阱。我试着用星辉术式标记你的路径,保持联系。”
守夜在沉默与警惕中继续。赤金光壁是安全的堡垒,也是困住他们的囚笼。光壁之外,是无尽的未知与危险,而唯一的希望,却可能正藏在最危险的黑暗深处。
暗爪闭上眼,并非休息,而是将全部心神沉浸在那丝遥远的、悲伤的感应上。他仿佛能听到风中传来的、来自亘古的低语,诉说着失落与遗忘。
而沉睡的卡拉斯,指尖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快得像是幻觉。或许,在那意识的最深处,他也感应到了伙伴的决心,以及那条通往“骸骨王座”的、由死者低语铺就的道路,正在缓缓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