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庞然大物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时，连日的颠簸和疲惫似乎都被暂时遗忘了。
首先看到的是一座，一座违反自然规律、在广袤荒原上缓缓移动的钢铁之山。巨大的金属履带如同神话中巨神的足具，每一次碾过大地都带来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轰鸣，即使相隔甚远，也能感受到脚下传来的轻微震动。
城市的上层建筑层层叠叠，高耸的塔楼、密集的街区、纵横交错的管道和线缆，构成一幅极其复杂、充满工业力量的画卷。烟囱里喷吐着白色的蒸汽，与天空中的云层混杂在一起，给这座移动的钢铁城市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
哇……
贝拉趴在车窗边，小脸几乎要贴在玻璃上，棕色的大眼睛里倒映着那庞大的影子，发出了这些天来最接近于惊叹的声音。即使是家破人亡的惨痛，也暂时被这超越日常认知的巨物所带来的冲击压了下去。
拉维妮娅看着那城市，眼神复杂，有回到相对熟悉环境的些微放松，也有对前路未卜的忧虑。她轻声介绍道：
那就是边境铁砧，霍姆茨格市的外围移动平台之一，主要负责矿产粗加工和重型制造业。它不是核心城，管制会相对……松散一些。
切利尼娜依旧沉默，但灰色的眼眸也注视着那移动城市，似乎在评估其作为临时避难所的潜力和风险。
拉普兰德则吹了个响亮的口哨，用剑柄敲了敲车厢壁，语气带着惯常的戏谑：
嘿，总算能换个地方砍人了……我是说，看看风景了。
而云凌……
他战术目镜的蓝光稳定地锁定着那座移动城市，数据流在视野边缘无声地刷新，记录着其大致规模、移动速度、结构特征。
震撼吗？确实有点。这座能在大地上行走的钢铁城市，其展现出的工程学奇迹，足以让任何初次见到它的泰拉人瞠目结舌。
但对他来说，这种震撼更像是参观一个风格独特的主题公园，而非面对无法理解的神迹。
毕竟，在他信息体的记忆深处，烙印着更为恢弘的景象：
撕裂星空的巨型战舰拖着蓝色的离子尾迹缓缓驶过星港；环绕气态巨行星建造的、如同精致手环般的轨道栖息地反射着恒星的光芒；还有那能瞬间改写行星地貌的终极武器绽放的毁灭之花……
与那些记忆碎片相比，眼前这座依靠履带移动、喷吐着原始蒸汽的钢铁城市，更像是一个笨重、粗糙，但却充满野性生命力的工业造物。值得赞叹，但还不至于让他失态。
嗯，动静是挺大。
云凌最终评价道，声音透过呼吸器，听不出太多情绪，
结构看起来……很扎实。
他用了两个非常克制、甚至有点敷衍的词。
拉普兰德斜睨了他一眼：
喂，铁罐头，你这反应也太冷淡了吧？第一次见移动城市诶！能不能给点面子，假装惊讶一下？
云凌的目镜转向她，蓝光微闪：
我很惊讶。
语气平淡得像是在报告弹药剩余量充足。
拉普兰德：……没劲。
按照罗西法官留下的指示，他们没有试图通过常规的检查站进入边境铁砧。拉维妮娅驾驶着那辆破旧的货车，偏离了主路，在荒原上又颠簸了将近一个小时，最终停在了一处看起来像是废弃矿洞入口的地方。周围散落着生锈的机械残骸和矿渣，荒草萋萋，杳无人烟。
就是这里了。
拉维妮娅熄了火，指了指那个黑黢黢的洞口，
法官留下的笔记说，这是旧矿道的一部分，后来被一些……不太方便走正门的人改造过，能直通城市下层的废弃维护区。
众人下了车，简单收拾了必要的行李。那辆饱经风霜的货车就被毫不留恋地遗弃在了荒野中，像一只被褪下的蝉壳。
矿洞内部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霉菌和铁锈的味道。通道时宽时窄，脚下坑洼不平，偶尔还能听到深处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拉维妮娅举着一盏便携源石灯走在最前面，昏黄的光线在布满苔藓和涂鸦的岩壁上跳跃。
云凌走在队伍中段，战术目镜切换成微光增强模式，仔细扫描着周围环境。他注意到一些看似天然的岩壁上，有人工开凿和加固的痕迹，甚至在一些岔路口，还有用特殊颜料留下的、极其隐蔽的标记。这确实是一条被精心维护的秘密通道。
这地方让我想起了乌萨斯冻原上那些废弃的矿洞，
拉普兰德在后面百无聊赖地用剑鞘敲打着岩壁，发出咚咚的回响，
就是暖和点，至少没有那些疯了的感染者。
安静点。
切利尼娜头也不回地低声道，
你想把所有人都引来吗？
拉普兰德夸张地摊了摊手，但还是降低了敲打的频率。
贝拉紧紧跟在切利尼娜身边，小手抓着她的衣角，对黑暗的环境显得有些害怕。云凌注意到，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位置，让自己更靠近她们，同时战术目镜持续监控着后方和侧翼的动静。
在迷宫般的通道里穿行了大约半小时后，前方出现了一道锈迹斑斑的铁栅栏门。门锁已经坏了，被人用粗铁丝胡乱地缠着。拉维妮娅上前，用力拧开铁丝，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推开了这道通往世界的最后屏障。
门后，是一条更加宽阔、但同样昏暗的通道。空气中开始混杂着机油、蒸汽和无数人生活在一起产生的复杂气味。
远处传来隐约的机器轰鸣声、金属撞击声，还有模糊的人声。墙壁上布满了粗大的管道和线缆，有些还在微微震动，散发着热量。
他们终于进入了边境铁砧的内部，这座移动城市的钢铁腹腔之中。
云凌深深吸了一口这混杂着工业气息的空气，战术目镜的蓝光扫过这条充满金属质感的通道。
乌萨斯冻原上那支开始懂得纪律、学着为生存而战而不仅仅是发泄仇恨的感染者队伍，与眼前这座粗犷的钢铁城市形成了奇特的对比。 他活动了一下在装甲下有些僵硬的肩膀。
接下来怎么办，小姐？
他看向拉维妮娅，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新环境的期待。至少，这里不用担心随时从雪原里冒出来的乌萨斯纠察队了……大概吧。他瞥了一眼正兴奋地东张西望、仿佛回到家一样的拉普兰德，默默地在心里补充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