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往西山沉得越发快了，回春宗丹堂的窗棂被夕阳染成金红色，却挡不住堂里那股子越来越拧巴的气味。
林辰新炼的“臭豆腐丹”在丹炉里发酵到了关键时候，酸馊气混着硫磺的刺鼻味，把墙角那盆平日里傲娇得不肯沾半点尘埃的“凝露草”熏得叶片卷成了小筒。王铁蛋蹲在门槛上擦他那面吞天兽盾牌，盾面边缘的尖刺沾着早上没擦干净的灵狼血，被夕阳照得闪着冷光，他时不时皱着鼻子往丹堂里瞥，喉结跟着动了动。
“我说林辰，你这丹再炼下去，怕是不用百草堂来打，咱们回春宗的灵植先集体自绝了。”王铁蛋的粗嗓门撞在丹堂的梁柱上，震得梁上积灰簌簌往下掉，“你闻闻这味儿，比上次在黑风谷撞见的腐尸还冲！”
林辰正蹲在丹炉前，手里拿着根银探针，小心翼翼地戳了戳炉子里黑黢黢的丹坯，听见这话头也没抬，鼻尖却使劲抽了抽，他早被这味儿熏得快没知觉了。“懂什么？”他头也不抬地回嘴，探针上沾着的黑色膏体滴落在青石板上，瞬间腐蚀出个小坑，“这叫‘以毒攻毒’，百草堂那群老东西不是爱用‘清心散’熏咱们灵田吗？我这臭豆腐丹，一颗能让他们的丹房三个月闻不着别的味儿，到时候别说炼药，估计连耗子都得搬家。”
“你可拉倒吧。”王铁蛋把盾牌往地上一顿，“咚”的一声震得门口那丛“跳跳花”蹦得老高，“上次你说你的‘臭屁弹’能把人熏晕，结果呢？扔出去跟放了个闷屁似的，就你自己蹲那儿晕了半个时辰——还不是我把你扛回来的？”
林辰的脸腾地红了，手里的探针差点戳歪了丹坯：“那、那是配料错了！这次不一样！我加了百草堂特产的‘烂根草’，那玩意儿跟臭豆腐丹一反应，产生的气体能让三阶灵犬都瘫软在地！不信你问师父！”
正说着，林风背着双手从后堂走出来，他那件灰布道袍的袖口沾着点草绿——刚去给灵田的“续命藤”松了土。听见俩徒弟拌嘴，他嘴角勾了勾，却故意板着脸咳嗽两声：“吵什么？炼丹房是让你们练嘴皮子的？”他走到丹炉边，用手指关节敲了敲炉壁，“火候再降三成，不然丹坯该焦了——上次让你记的《毒丹谱》第三章怎么说的？‘腐气过烈则伤丹魂’，忘了？”
林辰赶紧应着调小了火，嘴里却还嘟囔：“师父，这次真的不一样，我偷偷加了‘九曲断肠草’的花粉，您闻这味儿……”
“打住。”林风抬手打断他，往门外瞥了眼，“苏清晏师姐快到了，你想让她刚进门就被你这‘宝贝丹’熏得打道回府？”
这话刚落，门外就传来轻缓的脚步声，苏清晏的素色裙摆扫过青石小径，带起一串细碎的露珠，她手里提着个竹篮，走到门口时果然顿了顿，纤手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眉头微蹙：“林辰又在炼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这味儿……比上次百草堂送来的‘臭墨汁’还霸道。”
王铁蛋赶紧站起来，挠了挠后脑勺：“师姐您可算来了！快管管这小子，再炼下去咱们回春宗就得改名叫‘臭豆腐宗’了！”
苏清晏走进来，把竹篮放在案几上，掀开盖布，里面是一叠刚蒸好的桂花糕，清甜的香气立刻跟堂里的酸馊气展开了拉锯战。她从篮底摸出个卷轴，递给林风：“刚在山门口碰见个穿百草堂服饰的小崽子，鬼鬼祟祟地往咱们宗门墙根下贴这东西，被我抓了个现行。你自己看吧，这群人是越来越没底线了。”
林风展开卷轴，羊皮纸的边缘有些磨损，上面用朱砂画着回春宗的简易地图，丹堂的位置被红墨水圈了个圈，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几行字：“三更时分，遣三人携‘化灵散’潜入丹堂，毁其丹炉；另遣五人往灵田泼‘腐骨水’，断其药源。事成之后，各赏上品灵石五十块。”末尾画了个龇牙咧嘴的小人，手里举着个药瓶，看那笔法，倒像是百草堂那个总爱跟王铁蛋较劲的瘦高个弟子。
“化灵散？腐骨水？”林风的指尖在朱砂圈上敲了敲，指节泛白，“他们倒是敢想，上回在演武场被铁蛋的盾牌拍断了三根肋骨，这才过了三天，就忘了疼？”
王铁蛋一听就炸了，盾牌在地上磨得青石板吱呀响：“这群孙子！我就说早上巡山的时候看见灵田那边的‘护阵符’闪了三下，合着是想搞偷袭！师父，今晚我守灵田，看他们谁敢来！来一个我拍断一个的腿！”
“拍断腿多没意思。”林风把卷轴往案几上一铺，拿起桌上的狼毫笔，蘸了点朱砂在“化灵散”三个字上打了个叉，“他们想毁咱们的丹炉，咱们就‘借’他们的药圃用用，记得上次他们吹嘘说新培育了‘九叶还魂草’？据说一株能卖上百块上品灵石。”
林辰的眼睛亮了，手里的探针在丹炉沿上敲得当当响：“师父您是说……”
“今晚三更，”林风的笔尖在百草堂药圃的位置画了个圈，墨汁晕开成个黑团，“咱们也‘拜访’一下百草堂。”
苏清晏端起案几上的桂花糕，轻轻咬了一口，清甜的花香在舌尖散开，她抬眼看向林风，眼底带着点无奈却又藏着笑意：“你又想折腾出什么花样？上回把百草堂的‘清心散’换成巴豆粉，害得他们长老拉了三天肚子，他们宗主差点没带着人拆了咱们的山门。”
“那是他们先动的手。”林风拿起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含糊道，“再说了，那次是他们自己笨，分不清巴豆粉和清心散的粉末，这次咱们换个文雅点的法子。”他转向林辰，“你的臭豆腐丹炼得怎么样了？能保证扔出去十分钟内让人睁不开眼吗？”
林辰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我刚用门口那只老黄狗试过，扔过去它立马夹着尾巴躺地上了，现在还在窝里哼哼呢！”
“那就好。”林风的笔尖又在百草堂茅房的位置点了点，“铁蛋，你去库房把那几桶‘灵肥’搬出来，就是上次百草堂送的‘贺礼’，他们说这肥能让灵植疯长，结果浇下去烧死了咱们半亩‘凝露草’的那种。”
王铁蛋眼睛瞪得溜圆：“师父您是想……”
“他们不是要往咱们灵田泼腐骨水吗？”林风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咱们就‘礼尚往来’，把这‘灵肥’给他们的九叶还魂草‘好好浇浇’。对了，记得多带两个水桶，别不够用。”
苏清晏放下桂花糕，拿起那卷地图看了看，指尖划过百草堂丹房的位置：“他们的丹房挨着药圃，半夜肯定有弟子守夜。林辰的臭豆腐丹对付守夜的刚好，不过……”她抬眼看向林风，“百草堂的大长老有夜游的习惯，他的‘清心诀’能净化百毒，臭豆腐丹怕是对他没用。”
“这简单。”林风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里面装着半瓶金色粉末，“这是我前几天用‘醉魂花’磨的粉，撒在他常走的那条石子路上，沾上一点就会嗜睡三个时辰，上次在迷雾森林，连千年灵狐都中招了，保管管用。”
林辰凑过来，鼻子差点碰到瓷瓶：“师父，那我呢？我的臭豆腐丹不用扔茅房了？”
“扔！怎么不扔？”林风往丹炉里看了眼，臭豆腐丹的表面已经结了层油亮的壳，“百草堂的丹房烟囱不是正对着他们的饭堂吗？你半夜潜过去，往烟囱里塞两颗，保证他们明天早上炼出来的‘补气丹’全是臭豆腐味，到时候别说卖了，估计他们自己闻着都得吐。”
王铁蛋扛着盾牌站起来，盾面的尖刺在夕阳下闪着寒光：“那我现在就去搬灵肥？”
“别急。”苏清晏从竹篮里拿出几张符纸，指尖划过符面，淡金色的灵力在纸上流转，“这是‘隐匿符’，贴在身上能挡住气息，百草堂的护阵查不出来。还有这个，”她递过个小巧的铜哨，“要是遇上周全的人，吹三声长哨，我带弟子去接应。”
林风接过符纸和铜哨，指尖触到苏清晏的指腹，两人都顿了一下，又很快移开目光。林风清了清嗓子：“铁蛋，你跟我去灵肥库房，林辰继续盯着你的臭豆腐丹——记住，火候千万别过了，不然真成‘炭球’了。”
“知道啦师父！”林辰的声音从丹炉那边传来，带着点不耐烦，却又透着兴奋。
王铁蛋扛着盾牌跟在林风身后往库房走，刚出丹堂就忍不住问：“师父，咱们真要把那灵肥全泼了？那可是二十大桶，我上次搬的时候差点闪了腰。”
“全泼了。”林风的脚步顿了顿，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百草堂不是总说咱们回春宗‘小家子气’吗？这次就让他们看看，咱们‘大方’起来，他们能不能受得住。”他抬头看了眼西山，最后一缕阳光正恋恋不舍地往山坳里钻，“对了，把你盾牌上的灵狼血擦干净，别带着血腥味过去，百草堂的‘嗅灵犬’鼻子灵得很。”
王铁蛋赶紧用袖子往盾面蹭：“知道知道，上次就是这血味引来了三只灵狼，差点没把我胳膊咬下来。”
丹堂里，林辰正往臭豆腐丹上贴引信，引信是用“火绒草”的纤维做的，遇热就会缓慢燃烧，他小心翼翼地把丹坯从炉子里取出来，黑黢黢的丹体上布满细密的孔洞，凑近了闻，那股子酸馊味差点把他自己熏一跟头。“乖乖，这次怕是真能把人熏晕。”他一边嘟囔，一边把丹丸装进特制的竹筒里，竹筒壁上钻了密密麻麻的小孔，方便气味扩散。
苏清晏坐在案几旁，手里摩挲着那张百草堂的地图，目光落在“化灵散”三个字上，那字迹她认得，是百草堂三长老的小徒弟写的，那孩子上个月还来借过《炼药精要》，当时看着挺老实的。她轻轻叹了口气，把地图折起来放进袖袋，又从竹篮里拿出个小巧的瓷瓶，里面装着“醒神露”，万一林风和铁蛋真被那“嗅灵犬”盯上，这东西能暂时掩盖气息。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下来，回春宗的灯笼一盏盏亮起来，橘黄色的光晕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丹炉里的臭豆腐丹还在散发着霸道的气味，林辰数着竹筒里的丹丸，一共三十二颗，他满意地点点头，把竹筒别在腰上，今晚，该让百草堂尝尝什么叫“自作自受”了。
库房那边，林风指挥着王铁蛋把灵肥桶搬到推车上，二十大桶灵肥堆得像座小山，推车的木轮在石板路上碾出沉沉的声响。林风往每桶灵肥里撒了把“速溶粉”，这是他用“爆鸣花”磨的，遇水就会加速发酵，原本就带着腐味的灵肥，这下怕是要臭得更离谱。
“师父，这粉撒下去，会不会把百草堂的人全熏出来？”王铁蛋推着车，胳膊上的青筋都鼓起来了。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林风拍了拍他的肩膀，把隐匿符贴在他后背，“等会儿贴在药圃篱笆上的‘静音符’我已经准备好了，保证他们只闻味儿，找不着声源。”
两人推着灵肥车往山门走，夜色像墨汁一样浓，只有头顶的月光给路镶了层银边。王铁蛋突然想起什么，瓮声瓮气地问：“师父，师姐说百草堂大长老的‘清心诀’很厉害，万一他没中醉魂花粉怎么办？”
林风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打开来里面是几块黑色的膏体，散发着淡淡的杏仁味：“这是‘瞌睡膏’，抹在他常扶的那棵老槐树上，他半夜摸树的时候沾到手上，不出一刻钟就得打盹，放心，这玩意儿无色无味，清心诀也查不出来。”
王铁蛋咧嘴笑了，露出两排白牙：“还是师父想得周到！”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推车的轱辘声渐渐远了。回春宗的丹堂里，林辰正对着铜镜贴胡子，他要扮成百草堂的弟子混进去，铜镜里的少年抹了把脸，又往身上喷了点“仿香露”，那是苏清晏特意调的，跟百草堂弟子身上的药味一模一样。
“万事俱备。”林辰拿起装着臭豆腐丹的竹筒，推门走进夜色，“百草堂，小爷来了。”
远处的百草堂，此刻还亮着几盏灯，丹房里隐约传来碾药的声音，他们还不知道，一场由臭豆腐丹和“灵肥”引发的“生化危机”，正悄悄往他们那边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