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亚利桑那州荒凉的公路,卷起的尘土如同一条疲惫的灰色尾巴。
两辆越野车,前一后,沉默地行驶在返回德州的漫长道路上。车内,是一种近乎凝固的死寂,沉重得压得人喘不过气。
埃兹拉·琼斯不在了。
这个事实,如同一个无形却巨大的伤口,横亘在每个人心中。他常坐的副驾驶位此刻空着,只留下些许硝烟、圣木和鲜血混合的、尚未完全散去的气息。
卢克·哈特曼坐在驾驶座,一只手死死攥着方向盘,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的目光空洞地盯着前方无尽的路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那无法掩饰的、如同被掏空了一般的疲惫与痛苦。
他机械地,用另一只手,一遍又一遍地用一块油布擦拭着他那把大口径手枪,动作僵硬,仿佛这重复的行为能填补内心的某种空洞。
后座上,陈静博士紧紧抱着那个装有兽皮卷和晶体板的背包,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浮木。
她的眼镜片上沾着灰尘,镜片后的眼神却失去了往日科学家的锐利与专注,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深切的悲恸。
数据带来的全球性恐怖阴影,与队友牺牲的切肤之痛交织在一起,让她的大脑几乎停止运转,只是本能地守护着这用生命换来的“成果”。
莉娜·马丁内斯蜷缩在另一侧,额头抵着冰冷的车窗玻璃。
窗外的荒漠景象飞速倒退,但她什么也看不进去。
泪水无声地顺着她的脸颊滑落,留下蜿蜒的湿痕。
迷信山脉中那地狱般的景象,扭曲的怪物、崩塌的基地、还有埃兹拉最后那声决绝的爆炸轰鸣,如同梦魇般在她脑海中反复播放。
她只是一个研究传说的学者,却亲身经历了比所有传说加起来都更恐怖的现实。
雷耶斯探员坐在卢克旁边,她是车内唯一还试图维持思考的人。
她不断在脑海中复盘着与“主教”那场充满机锋与威胁的对话,那关于“苍白之环”和“主母计划”的只言片语,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神经。
全球性的网络,下一个激活点,斯特林博士,每一个词都代表着无法估量的威胁。而这一切,是以埃兹拉的生命为代价换来的情报。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的电子地图边缘敲击着,节奏混乱,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死寂中,只有车辆引擎的低沉轰鸣和轮胎摩擦路面的噪音,单调而压抑。
良久,雷耶斯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拿起经过加密的卫星电话,接通了三清观的频道。短暂的等待音后,张烨虚弱但清晰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雷耶斯探员?”
“张先生。”雷耶斯的声音干涩沙哑,她努力维持着平稳,“我们,正在返回途中。”
“我感知到了。”张烨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沉重,“整个车队都被一股死亡和悲伤的气氛包围着。有一个我很熟悉、很刚强的气息,现在已经感觉不到了。是琼斯吗?”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亲耳听到张烨点破这个事实,依然让车内的所有人心脏猛地一缩。
雷耶斯闭上眼,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是的。”
通讯器那头安静了很久,只能听见细微的滋滋电流声,还有张烨好像越来越缓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开口,语气里带着一种道家特有的、好像看透了生死,却又不是冷冰冰的,而是一种带着慈悲的伤感:“无量天尊。尘归尘,土归土。琼斯道友牺牲了自己,像一把火一样,照亮了你们活下去的路,除掉了邪魔的手,他的行为刚烈勇敢,他的灵魂一定会得到安息。各位,请别太难过。”
他停了一下,接着说:“道观里已经准备好了干净的房间和治伤的草药。玛莎和比利也在等着你们。能平安回来就好,其他的事,我们晚点再说。” 他的声音像清凉的山泉水,有一种让人心静下来的力量,可即便如此,也冲不散那深深刻在心里的哀伤。
“谢谢。”雷耶斯低声道,通讯暂时中断。
电话挂断后,车内再次陷入沉默,但似乎因为与后方的连接,那令人绝望的死寂稍微松动了一丝。
“水。”卢克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他没有回头,只是朝着后座伸出了一只手。
陈静仿佛被从梦魇中惊醒,愣了一下,才慌忙从脚边的物资包里拿出一瓶水,拧开,递到卢克手里。
她的动作有些迟缓,带着劫后余生的僵硬。
卢克接过,仰头灌了几大口,水流顺着他布满灰尘和汗渍的下巴淌下。他长长地吁了口气,那气息带着颤抖。
“你的胳膊,还在渗血。”莉娜用带着鼻音的声音,小声地对陈静说,目光落在陈静手臂上那处被岩石划破、只是简单包扎的伤口上,纱布已经被血浸透了一小块。
陈静低头看了看,似乎才感觉到疼痛,微微蹙眉。“没事。回到观里再处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透支后的虚弱。
“我们,还有多久能到?”莉娜又问,声音里充满了对安全之地的渴望。
“照这个速度的话,明天傍晚。”卢克看着导航仪上遥远的目的地,给出了一个模糊的答案。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对所有人说:“,省着点用弹药和补给,埃兹拉留下的,不多了。”
提到这个名字,车内再次陷入一片令人心碎的寂静。
每个人都再次清晰地意识到,那个沉默寡言、手段狠辣却可靠无比的“牧师”,真的已经不在了。
他留下的空缺,不仅仅是战斗力上的,更是这个临时拼凑的团队中,一个难以替代的组成部分。
归途,在沉默、伤痛与对未来的深深忧虑中,继续着。
车轮滚滚,载着幸存者的躯壳与破碎的心灵,驶向那个唯一能称之为“家”的、远在德州荒漠边缘的道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