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情峰,其名忘情,实则景色绝佳。
云海翻腾于山腰,奇花异草点缀其间,灵泉潺潺,仙鹤翩跹。只是峰内常年只有顾寻之一人居住,加之主人性子清冷,便显得格外空旷寂寥。
顾寻之将慕烟随意安置在离主殿最远的一处偏僻小院里,丢给她一本最基础的《引气诀》和几瓶辟谷丹,言简意赅地吩咐:“峰内规矩,自行领悟。非召不得入主殿范围,无事不得打扰本座清修。日常洒扫,自行安排。”
语气淡漠得如同在吩咐一件工具。
慕烟接过东西,低眉顺眼地应了声:“是,弟子明白。”
她看着顾寻之毫不犹豫转身离去的背影,那道白衣胜雪、却透着无形冰墙的身影,心中那点因为“另眼相看”而产生的微妙情绪,彻底冷却成了困惑与一丝不服。
“这位师尊,果然如传闻般不近人情。但他为何非要收我?又为何如此待我?” 少女的心思百转千回,却得不到答案。她只能握紧手中的玉简,暗下决心:无论如何,既然来了,便要留下!终有一日,她要弄清楚缘由。
打发了慕烟,顾寻之顿觉轻松不少。他回到自己的静修室,试图通过打坐来平复自觉醒“剧情”后就躁动不安的心绪。
然而,一闭上眼,凤辰那张带着审视与兴味的少年面孔,以及慕烟那双清澈倔强的眼眸,便交替在他脑海中浮现,如同梦魇。
“不行,静不下来。”
他烦躁地起身,决定去峰后那片被称为“静心林”的禁地走走。那里是他平日真正放松的地方,设有多重结界,除了他,连只灵鸟都飞不进去。林木幽深,中央有一口寒潭,灵气氤氲,能稍微安抚他紧绷的神经。
穿过层层禁制,踏入静心林。熟悉的清冷空气扑面而来,顾寻之稍稍松了口气。他踱步至寒潭边,看着氤氲的雾气,刚想感慨还是这里清净——
忽然,他眼角余光瞥见潭边一块光滑的青石上,有一团……银白色的东西。
顾寻之身形猛地一僵,警惕心骤起。什么人能无声无息闯入他的禁地?!
他凝神望去。
那并非人影,而是一只……狐狸。
一只极为漂亮的狐狸。体型不大,通体毛发银白胜雪,毫无杂色,在朦胧的雾气中仿佛会发光。它姿态慵懒地蜷卧在青石上,一条蓬松柔软的尾巴自然地垂落,尾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扫着石头。它似乎在小憩,眼睛闭着,呼吸均匀。
顾寻之的警惕心,在看清那身皮毛的瞬间,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噗”地一下,泄了大半。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灵魂深处涌上来的、难以遏制的……悸动。
是毛绒绒!
还是顶级品相的银白色毛绒绒!
看起来就好软!好想摸!
穿越前,顾寻之就是个隐性的毛绒绒控,只是忙于内卷无暇他顾。穿越后,三百年清修,这点小爱好更是被深埋心底。此刻,在这高度紧张的精神状态下,见到如此符合他审美的毛绒生物,那被压抑已久的属性,如同火山喷发般汹涌而出!
他的脚,不受控制地、悄悄地往前挪了一步。
理智在疯狂拉响警报:“顾寻之!冷静!这可是你的私人禁地!哪里来的狐狸?事出反常必有妖!说不定是什么陷阱!”
但眼睛却死死黏在那身光滑水亮的银毛上,尤其是那条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看起来手感绝佳的蓬松大尾巴。
“就……就摸一下?就一下下?它好像睡着了,摸一下应该不会醒吧?”
“万一醒了呢?万一它很凶呢?万一它真是哪个大妖变的呢?”
“可是……它看起来好乖,好软……就一下……”
内心的天人交战激烈程度,丝毫不亚于面对收徒大典。最终,毛绒绒的诱惑以微弱优势战胜了求生欲。
顾寻之屏住呼吸,运起最精妙的敛息术,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靠近青石。他蹲下身,伸出那根在“剧情”里试图对徒弟不轨、此刻却微微颤抖的手指,目标明确——那条诱惑了他半天的狐狸尾巴尖。
近了,更近了。
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柔软的毛发。
他甚至能感受到绒毛尖端传来的、细微的灵气波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原本闭目沉睡的狐狸,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特殊的眼眸。瞳孔是清透的苍青色,如同雨后的天空,又像是万载的寒冰。眸子里没有丝毫刚醒时的迷蒙,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洞悉一切的平静。
它就那样静静地看着顾寻之,看着他僵在半空、距离自己尾巴尖只有零点零一寸的手指。
“……”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顾寻之的大脑一片空白。社死的感觉如同冰水从头浇到脚。他仿佛已经看到这狐狸口吐人言,厉声质问:“何方宵小,竟敢亵渎本座?!” 或者直接暴起,一爪子将他拍飞。
他甚至开始思考现在道歉还来不来得及,以及如果被拍飞,该用什么姿势落地比较优雅。
然而,预想中的呵斥或攻击并未到来。
那银狐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眼神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了然?甚至还有一丝几不可闻的……慵懒?
然后,在顾寻之惊恐(夹杂着一丝残留的渴望)的目光注视下,它极其人性化地、优雅地换了个姿势,将那条蓬松柔软、诱惑力十足的尾巴,往顾寻之僵直的手指方向,更近地送了送。
顾寻之:“???”
他彻底懵了。
这……这是什么意思?
是邀请?还是嘲讽?
是考验?还是……真的让他摸?
他看着那双苍青色的、平静无波的狐狸眼,又看了看近在咫尺、仿佛散发着“快来摸我”光芒的尾巴尖,感觉自己三百年的修道常识正在崩塌。
摸,还是不摸?
撸还是不撸?
这成了一个比道心拷问更让他纠结的问题。
而那只银狐,见他迟迟没有动作,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带着催促意味的咕噜声,苍青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带着一种睥睨的姿态,仿佛在说:
“人类,本座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