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周立的刁难，汇报工作的陷阱
周立冰冷而尖锐的质问声，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瞬间刺穿了山脚下这片刚刚回暖的氛围。
那声音透过手机听筒，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斥责和不耐，与周围村民们质朴的关心形成了无比刺耳的对比。一个刚刚把热鸡蛋塞进沈铭口袋的大娘，手还停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所有嘈杂的声音都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村民们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疑惑又警惕地望向沈铭。
沈铭的眉头微微皱起，他靠着树干，感受着背后伤口传来的阵阵刺痛，以及那件被汗水浸透的外套带来的黏腻感。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手机从耳边拿开寸许，避开了周立下一句可能喷薄而出的唾沫星子。
“沈铭！你哑巴了？还知道接电话！你人死哪儿去了？还知不知道自己是县委办的人？办公室是你家开的旅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周立的声音又提高了一个八度，充满了被无视的怒火。
“周主任，”沈铭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因为脱力和之前的嘶吼而显得有些沙哑，却异常平静，“我在石头村。”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蔑的嗤笑。“石头村？呵，沈大主任真是心系基层啊，跑去山沟里视察工作了？我告诉你，县委办不是扶贫办！你手头上的工作都做完了吗？我让你整理的各部门协调工作季度总结报告，两天前就该交了！你人呢？”
这番话，让旁边的村长王德发听得眼皮直跳。他虽然不懂什么叫“协调工作季度总结”，但他听懂了对方是在找沈主任的茬。
沈铭没有理会对方的质问，只是陈述事实：“这里出了紧急情况，一个村民被困在悬崖上，我刚参与完救援。”
“紧急情况？救援？”周立的语气里充满了夸张的嘲讽，“沈铭啊沈铭，你是不是搞错了自己的身份？你是县委办副主任，不是消防员，更不是什么救世主！救人那是公安和乡政府的事，你的职责是坐办公室，是写材料！是为领导服务！”
他刻意加重了“为领导服务”这几个字，像是在提醒沈铭，谁才是他的顶头上司。
“我不管你搞了什么英雄救美，还是英雄救老头，”周立的语气一转，变得阴冷而强硬，“我只要结果。那份季度总结报告，明天早上八点，必须出现在我的办公桌上。一个字都不能少！”
王德发再也听不下去了，他本就是个火爆脾气，此刻见救了全村恩人的沈主任被如此训斥，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他一把就想去抢沈铭的手机：“哪个龟孙子？让俺跟他说！俺们石头村的人命，还比不上一份狗屁报告？！”
沈铭伸出另一只手，稳稳地按住了王德发粗壮的手腕，对他摇了摇头。他的眼神示意王德发冷静，自己则对着手机，不卑不亢地说道：“周主任，我现在人在山里，没电脑，也没相关资料，明天早上八大之前完成报告，不现实。”
“不现实？”周立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完不成，就是你工作失职。沈铭，别以为有书记看重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在县委办，工作流程就是天！”
停顿了一下，周立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哦，对了。既然你那么能耐，处理了‘紧急情况’，那也顺便写一份详细的情况说明报告吧。关于这次石头村的‘坠崖事件’，前因后果，处理过程，以及你个人在其中扮演的角色，都要写清楚。两份报告，明天早上八点，我一起要。”
沈铭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瞬间明白了周立的险恶用心。
季度总结报告是个幌子，是用来攻击他“工作失职”的明枪。而这份关于“坠崖事件”的情况说明，才是真正的毒箭，是射向他的暗箭！
这份报告怎么写都是错。写得简单了，是敷衍塞责，藐视群众生命安全。写得详细了，里面必然会牵扯到异地搬迁的矛盾，三爷寻死的原因，以及他一个县委办副主任“越权”指挥救援的整个过程。无论哪个细节，只要周立想做文章，都能挑出刺来，给他扣上“激化干群矛盾”或者“无组织无纪律”的大帽子。
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周立就是要逼着他在疲惫不堪、信息不全的情况下，写出一份漏洞百出的东西，然后拿着这份东西，去县委书记那里告他一状。
站在一旁的钱晓晓，虽然听不清电话那头具体说了什么，但从沈铭愈发冰冷的眼神，和周围村民们愤怒的表情中，她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她看着这个后背还渗着血、脸上写满疲惫的男人，正在被一个远在几十公里外安坐办公室的人用官僚主义的条条框框刁难，一种强烈的荒谬感和愤怒涌上心头。
“周主任，”沈铭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波动，“报告我会写。等我回到县里，处理完伤口，会第一时间向您和书记汇报。”
“少拿书记压我！”周立厉声喝道，“我只要报告！明天早上八点！做不到，你就等着在全县干部大会上做检讨吧！”
说罢，电话被“啪”的一声挂断了。
山脚下，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夜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显得格外萧索。
“他娘的！”王德发终于忍不住，一拳砸在旁边的大树上，震得树叶簌簌落下，“这是什么领导？沈主任你为了我们村豁出命去，他倒好，在背后捅刀子！”
“就是！咱们去县里找他评理去！”
“对！全村都去！看他敢把沈主任怎么样！”
村民们群情激奋，一个个义愤填膺，仿佛受辱的是他们自己。
沈铭看着他们一张张朴实而愤怒的脸，心中的那点寒意，瞬间被一股暖流驱散。他拍了拍王德发的肩膀，笑了笑：“行了，多大点事，值得你们这么生气。一个报告而已，还能要了我的命？”
他越是说得云淡风轻，村民们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沈主任，你别管他，今晚就在村里住下，好好养伤。看他能把你咋样！”王德发梗着脖子说。
沈铭摇了摇头，他知道，躲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周立这一招，他必须接，而且要接得漂亮。
他转过身，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静静站在那里的钱晓晓身上。
钱晓晓也正看着他，她的眼神很亮，像淬了火的星辰，里面有同情，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作为记录者的锐利。
沈铭冲她走了过去。
“钱记者，让你看笑话了。”
“这不是笑话，这是现实。”钱晓晓的声音很冷静，“我只是没想到，现实能比小说更荒诞。”
沈铭扯了扯嘴角，算是认同了她的说法。他抬头看了看深邃的夜空，又低头看了看脚下这片贫瘠却滚烫的土地，缓缓开口。
“他想要一份报告。”
“我听到了，两份。”钱晓晓补充道。
“一份是繁琐的公文，一份是致命的陷阱。”沈铭的声音很低，却字字清晰，“任何一份交上去，我都会很被动。”
钱晓晓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她知道，沈铭跟她说这些，绝不只是为了抱怨。
果然，沈铭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双在疲惫中依然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锋芒。
“周主任想要一份能把我钉死的‘书面报告’，他可以随意解读，可以断章取义，甚至可以压下来，只把对他有利的部分呈上去。”
沈铭顿了顿，向前走近了半步。
“但是，钱记者，如果明天早上，出现在县委领导案头的，不是我的书面报告，而是一篇有图片、有视频、有当事人采访的……新闻报道呢？”
钱晓晓的心脏，猛地一跳。
她瞬间明白了沈铭的意思。
用官方媒体的报道，去对抗官僚体系的内部构陷！
用公开的舆论，去破解封闭的权力陷阱！
这一招，不是莽，而是釜底抽薪！
“他要的是一份可以任他拿捏的材料，”沈铭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带着一丝疲惫，却又充满了强大的自信，“那我就给他一份……他根本拿捏不住的真相。”
他看着钱晓晓，正式地发出了邀请：“钱记者，你不是想写一个关于绝境和新生的故事吗？现在，故事的第一个高潮来了。你，准备好执笔了吗？”